行走笔记——一个上党女儿游走长治的深情记录

　　如果你想我，就来长治吧，我带你去百草堂。
　　不远，就在百谷山中。
　　春日的百草堂，剪花为裳，裁绿为妆，与松竹为邻，披日光为被，矜持地依在滴谷寺下，不言，也不语，你来，或者不来，它都在那里。
　　柳条毵毵，长成迎客的柔和媚，在门边等你，不是嫩黄，是浅绿，池水的倒影中，无人眷顾时，顾影自怜。
　　迎春花开了，玉兰花开了，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花儿，开成不经意的争妍。风吹来，暗香浮动。轻轻地在葳蕤的花边行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踏碎了这馨香。
　　你是那样多情而矜持的男子，相较于我，你会喜欢百草堂松的苍翠、竹的青雅，还是和寻常男子一样，花开茂盛时，便是采蜜日？你不来，我便无法知道。
　　是，百草堂从来没有把自己变成一地荒芜，即使是北风凛冽时，也以顽强的姿态站立，把自己置于黑暗的深处，以低的态度睡着，凝聚了深绿色示人。春天来了，百草堂就被惊蛰的虫儿叫醒，在雨水的滋润下脱胎换骨，舒展成求爱的模样，世界一片清明。你若来，你便会喜欢上这里的春分节气，那样有刚有柔、不长不短、非黑非白、亦俗亦雅的气息分外地契合你的灵魂。
　　青青翠竹的旁边，一对孔雀悠闲地踱步，它们一定也在呼吸着百草堂的呼吸。百草堂在一日日的吐纳间，不仅仅有花的幽香，更多的是药草的清香。可惜我资质愚钝，不能对你一一复述它们的名字，我只能闻香而叹。万物有灵，这些植物给予我们的，何止是健康？还有人生的态度，它们就生长在高大的树木丛中，雨来或者日出，一径地平和从容，不争奇不斗艳，宠辱不惊。
　　黄龙堡宜脾胃，翠竹楼宜肾脏，青风寨宜肝胆，白沙帐宜肺肠，你可以在任意一处下塌，丢下那些凡尘俗务，忘记那些爱欲情缠，这些建筑都在你住下的那一刻成为你的国、你的城。在这山间，白日里你可以“取次花丛懒回顾”，到夜晚，月上柳梢头，你便与清风明月为伴，在白月光的抚摸下，呼吸着药草香，轻轻淡淡地睡去。到那时，我化身山鬼来陪你，“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纵使大雨倾盆，纵使虎啸猿鸣，纵使山崩地裂，我也会不离不弃。
　　我得承认，我也是好色的女子，青风寨下一丛粉丹丹的桃花便绊住了我。那些花瓣轻盈地舞在枝头，我想让时光停住，花开过便不会谢，人生来便是童年，再也不会老去，可这也只是痴心妄想，于是我只能盼东风迟一些来，往往，花开总被风吹落。
　　今日我与桃花对坐，我是人面，桃花还是桃花，仿如人间如梦，你穿越梦境而来，手执孔尚任的桃花扇，你走过唐伯虎的桃花庵，走过黄药师的桃花岛，走过陶渊明的桃花源，你已经写出刘禹锡的桃花诗，我还能送你点什么呢？与你的桃花眼对视，我忽然想到，南北朝时，陆凯与朋友范晔相隔千里，想念时，只能说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今日的百草堂，我不学陆凯，送出一枝梅花，我就送你一枝桃花吧，一枝绽放在春天的桃花，一枝寄放了我故乡清欢的桃花，但愿你能记得，我是一个花间坐也疼花的女子，我曾在明媚的春天邀你。
　　此刻的桃树下，万物静默，芳香沁脾，却撩起我一腔玄思。生，不过就是春天一朵花开的时间，死，亦不过是秋天一片叶落的刹那，生生死死，繁华也是落幕，沧海就是桑田，无开无合，无始无终，大道无极而已。
　　我是如此多情地爱着这尘世，这孕育万物的世界，这一朵花开的声音，这一丛拯救肉体的药草，还有一个远方的你，我是如此地欢喜着，欢喜到从心上漫出了忧伤。
　　我与百草堂的约会，错过了整整一个冬季，那山舞银蛇的盛景，我没有见到。我成了庄子的夏虫，不可与我语冰，我成了孔子眼里的蚱蜢，生于春，死于秋，竟然不知道冬是什么，你说，我会成为永远的三季人吗？
　　林语堂说过，道家和儒家的最终都回归到了哲学，就是与自然的和谐，那是一种“合理的自然主义”。此刻的山上，排山倒海而来的花红柳绿，蚀骨的花香，夺魂的阳光，生命的豪奢绝艳都在这里了，我也该春情荡漾的，可我却因无计留春住而叹惜着，我因为这个自然主义，而越发地爱我的故乡，爱这个尘世，爱到忧伤，爱到因为它的美而张皇失措，爱到把心都变成了寂寞。
　　你伸开双臂，收容我的忧伤吧，好不好？
　　一日聚过，便是万千离散，于花是，于生命是，于你我也是。
　　只不过，多情也是佛心，看透便能上岸，把一切都沉淀了，愿山河静美，盛世长宁。
　　来吧，从远方到长治，有高铁。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