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修脑

  我几次三番地在想一个事情,就是要如何把自己的头取下来,再把里面绕乱了的线重新整理一遍。
  这是一项十分艰难且具备挑战性的工作。这其中一开始就会遇到的超级大难题就是,我要怎样在没有头的情况下,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下手部位。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是,我的眼睛原本生在头上,头被搬到哪里,眼睛就会跟到哪里。想想看,眼睛这辈子什么东西没见过,就唯独没见过自己的安装插座。
  这是一个悖论:我要整理脑袋里面的线束,就必须把脑袋取下来;但我只要把脑袋取下来了,就会陷入目空一切的境地。
  我为此感到十分烦恼;而烦恼一旦滋生,我脑袋里的线束就会变得更加混乱。
  我决定去请求电气工程师的帮助。我听说电气工程师可以把上亿根缠在一起的线束清理得整整齐齐、明明白白,我脑袋里这一把线束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电气工程师觉得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专业范围,他认定他的工作只针对非生物体,像我这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活物,他只能说“抱歉得很”。
  我又去找生物学家。生物学家说他可以联合外科专家,帮我把眼睛从头上移植到手上,这样无论我的手要处理哪个部位的事情,我的眼睛都能够立马捕捉到相应的位置;但是对于校正脑筋这种事情,他还从来没做过,他也不敢妄开先河,所以他也要我“另请高明”。
  但对于他的建议,我选择勉强接收。
  所以我的眼睛顺利从头上移到了我的手上。
  关于整理脑筋这个大事情,我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我认为之前我在事情的执行和处理这块做了错误的决定,我把自己的事情寄托给了别人,以为自己只要躺好了、任人宰割,一切便都能搞定,事情也能顺利地处理好。
  我的想法未免过于美丽了,实际上没人会愿意承担这个有可能导致活物变死物的风险。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既然眼睛都下来了,搞定脑筋的事情必须要由自己亲手来做。
  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早晨沐浴熏香过后,我正式坐到了我的试验台前。
  我抽掉了三根古巴烟,喝下了三杯烈性酒,然后趁着热乎劲,我迅速地取下了我的头,然后把它安放在一个不锈钢盘子里。盘子旁边就是我要用到的螺丝刀和剪刀。
  我把头皮上的螺丝钉拧下来,取掉头盖骨,再用剪刀将里面的保护棉网剪开,露出了我的脑筋。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脑子里的线束!简直一团糟!怪不得我最近思绪混乱,又健忘,还提不起精神!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又一根的细线,并将相同颜色的线安排在一起,用扎带捆扎好;我再在脑子里铺设了线槽,将各束捆扎好的线排布在线槽中;有一些脑子里原有的固定设施如果与走线发生了干涉,我也只好将干涉设施挪走,重新安放到一个位置。
  这项工作耗费了我整整两个礼拜。这两个礼拜我仅靠输液存活。所幸在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在我将我的头重新组装好,并将它重新安装到我的脖子上后,我的工作也宣告结束了。
  工作结束之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测试我的脑子有没有变得更灵活。我试着背诵一篇散文,记忆某个微积分公式,回想一个许久没有想起来的事情。结果这几个事情做起来均毫无压力。这是极大的成功!
  我重新找到生物学家和医学专家,向他们宣告了我的成功,并请求他们再帮我把眼睛装回原位。
  我忽然察觉到眼睛似乎时常会影响我的工作。

□贺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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