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掌故,如浩瀚星海。
你的名字,同一粒尘沙。
三两笔,只言你姓何名谁。
几行字,写不尽毕生经历。
墙上画,勾勒出平城记忆。
散骑常侍,选部尚书,安乐子,都是你——梁拔胡。
2008年,为配合城市基建,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考古所联合对大同市南郊仝家湾村南的10座北魏墓葬进行发掘,其中编号M9的墓葬是唯一一座有文字纪年和壁画的墓葬。它们揭开了那段尘封的历史,也是墓主人梁拔胡想留给世人的平城记忆。
梁拔胡墓坐北朝南,为长斜坡墓道砖构单室墓,由墓道、过洞、天井、墓门、甬道和墓室组成。墓室有被盗痕迹。
朱书墨迹解生平
《魏书》《北史》,
未见名号。
文字记载,
鲜有缺失。
你是谁?
来自何地何方?
又有怎样经历?
仅能凭靠只言片语,
管窥蠡测你的故事。
梁拔胡墓甬道东壁靠近墓门处有墨书和朱书两种题记,墨书位于朱书之前,仅有“和平二年”四字,朱书为“大代和平二年岁在辛□」三月丁巳朔十五日辛未」□□(散)骑常侍选部□□」安乐子梁拔胡之墓”。大代和平二年即为北魏文成帝和平二年(公元461年),根据陈垣先生《二十史朔闰表》,北魏文成帝和平二年,岁在辛丑。当年三月朔(初一)为丁巳,十五日应为辛未。同时,在大同市灵丘县发现的文成帝《皇帝南巡碑》也有记载“维和平二年岁在辛丑三月丁巳朔”可印证或补齐上述时间记载。由此可知,梁拔胡下葬于公元461年3月。散骑常侍前缺失两个字,有学者推测为员外散骑常侍;选部后缺失两个字,应为尚书,即为选部尚书。《魏书》中,选部尚书多为第二品下阶的散骑常侍充任,与第二品中阶的尚书相配。又《魏书·官志》中,员外散骑常侍,从第三品上。北魏平城时代,王是第一品、公第二品、候第三品、子第四品。同时,北魏时期,为子爵且为尚书的情况也有存在。由此推测,梁拔胡其人可能是太武帝、文成帝时期的高官。此外,也有学者认为,一般一人所任官职、军号和爵位相差不大,根据《皇帝南巡碑》,散骑常侍安南将军书羽真南郡公毛法仁,其官爵基本为二品,梁拔胡散骑常侍为赠官。因梁拔胡墓曾被盗掘,仅存8件随葬器具,主要为釉陶器和一些铜棺饰,其中还有一件石灰枕(因质地疏松无法提取)。结合墓葬保留下来的壁画内容,梁拔胡的品阶地位应该不会太低。
关于梁拔胡的籍贯,根据姚薇元所著《北朝胡姓考》推断,墓主人梁拔胡应为匈奴休屠种之安定高平梁氏,与大同沙岭壁画墓M7的墓主人破多罗氏同乡,也是来自后秦或赫连夏的移民。梁拔胡与破多罗氏、宋绍祖、贾宝等人的墓葬被发现,也证实北魏平城的人口迁徙和流动,文化也因此交融且交互。
红白黑彩绘生活
墓葬,
经年被盗,
所剩之物无几。
仅存的8件(套)随葬品,
无法体现墓主人的地位品阶。
甬道、门楣及墓室的壁画,
引人深探其曾经的物质与精神世界。
梁拔胡墓壁画见于多处,分布于墓门上方门楣处、甬道两壁以及墓室四壁,以朱彩勾边,保存较为完整,总面积约30平方米。壁画主要有红、黑、白三种色彩,基本手法是先用红色起稿定位,再用黑线勾画整体轮廓,随后进行涂色。不过,门楣上方的图案和墓室北壁西侧部分图案不见黑线勾勒痕迹。
门楣及甬道东西壁受限于保存状况,壁画脱落、图案模糊,从断痕残迹中依稀可以辨识出凤鸟、怪兽、猛虎、忍冬枝蔓等图样。虽此处的图案纹样多有不清,但仍旧可以感知当时的气魄。
墓室四壁绘有狩猎图、宴饮图、杂耍乐舞图、人物图、牛耕图及车马毡帐图等内容,场面宏大、内容丰富、线条流畅,风格豪放。四壁除南壁残损严重、泥皮大多脱落、仅边缘处可见多彩勾勒的线条、不可辨识内容外,北、东、西三壁均有反映北魏贵族或世俗生活的图像资料,是当时社会发展的有力佐证。
宴饮、杂耍,惬意欢乐。
北壁中部是墓主宴饮图。墓主居于画面正中,较此幅壁画中其他人物形象高大,端坐于帷幕下有长方形围屏的床榻上,墓主头戴黑色鲜卑帽,身着白色交领袍衫,袖口施红彩,脸庞方圆,五官辨别不清。围屏后左右各站立一位侍女,二人装束一致,头梳矮髻,两侧垂发,着圆领紧身衣。墓主人右侧跪着一侍者,头戴白色风帽,着白色交领长袍,双手拢于胸前。墓主人左侧站立着两位侍者,装束一致,上身着白色交领长袍,下身着竖直条纹裤,脚上似踏黑靴。墓主人正面摆放一案,案上放置一椭圆形红色食器,内部露出一长柄食具。案的右侧摆放着红、白、黑等色彩的细颈壶、罐等器具。这些器具的右侧站着一位男子,头戴黑色高帽,身穿交领袍服,下着长裤和黑色鞋履,双手拱于胸前。案的左侧有一位侍女,上身着短袍,下身穿长裙,身体前倾,高高扬起右手举向食盒,左手平举像端着一物。侍女之后站立二位侍者,形体较为高大,前面一人头戴黑冠,垂裙向后翘起,两撇八字胡,下巴留着髭须,着V形领红色袍服,双手笼于袖中,下部似着白色褶裤和黑鞋。其后的侍者头部已残毁,着白色条纹袍服,下着红色裤子、黑鞋,同样将双手笼于袖中。
宴饮图的西侧壁画损毁严重,上部为四个面向墓主人的人物形象。最西侧像是一位深目高鼻的胡人,右手高举,左手托盘,其余人物已无法辨识。下部为一人牵马形象,马匹健硕,背上驮着白色布袋,还可看到绘有马镫,由此侧面记录北魏时期马镫的使用。牵马者短衣装束,面向墓主。
宴饮图的东侧壁画是一幅杂耍乐舞图,保存较完整。底部是着白色交领条纹袍服、红色裤的托举者,头歪着,左肩承托着一个竖直的“十”字形杆柱,左手紧抓杆柱。往上在杆柱的下部有两个穿着紧身衣的小孩;杆柱中部一人沿杆向上攀登,他的两侧各有一位在空中翻腾的表演者;杆柱顶部有一人仰身向上,双臂舒展。这些杂耍形象与同时期宋绍祖墓中出土的杂技俑有异曲同工之妙。举杆人身后一人头戴高帽、身穿淡红色窄袖交领短袍,似为喝彩者。举杆人前方有一手执琵琶者,头戴白色小帽,上身穿红色紧身袍衣,衣摆下部呈波浪形弯曲,下着白色裤子和毡靴。此人身后的两个人物形象,一人似吹奏乐器,一人似拱手而立,因破坏严重不易看清。杂耍乐舞图东侧最上部为四个头戴尖帽、身着紧身衣的舞者,均为双手伸开,一脚后翘,单腿站立。在四人下方站着三个人,隐约可见西侧者深目高鼻,着白色短袍腰系红带,似双手张开;中间者面庞丰润,手中似有乐器;东侧者头梳后翘的小辫,身着浅绿色圆领短袍,拱手而立。
宴饮图、杂耍图向我们展示了北魏贵族及侍者的穿着,为复原当时的服饰不可多得的图像记录。这两幅图反映着北魏贵族的逸乐场景与形式,同样为我们了解北魏贵族生活提供依据。
狩猎、骑射,快意驰骋。
东壁绘有大型狩猎图,保存较为完整。整幅壁画被黑、红彩勾画出连绵起伏的山峦分为南北两部分,每个部分相对独立,却又表达相似。南北壁都表现出野兽惊慌奔逃、猎人张弓欲射的场景,其间的空隙以红彩勾画出树木枝丫。北部壁画中,三维狩猎者头戴白色高帽,飘带后扬,身穿红色紧身袍服,策马张弓,向北追逐猎物。在他们的对面,有一人骑马向南奔驰,或为围猎场景。四人周围,有矫健的猎犬、受惊吓的鹿、腾跃的虎豹、奔命的狐兔。南部壁画内容与北部近似,只是狩猎之人有三人在马上,一人下马徒步射箭。整幅狩猎图颇有气势,从而反映着狩猎在北魏平城时期的重要性。
农耕、劳作,合意安居。
西壁中部以两个红色条带作为分界,将壁画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部壁画绘有牛耕、舂米等生活场景,南部壁画以车马毡帐图为主。北部壁画用红色条带将画面分成四块,左上角绘有三头耕牛并列而行,中间一头为白色,其余为红色;三牛面前站着一位头戴高冠、身着红色长袍、双手笼于袖中的人物,他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翘起,俯视耕牛;牛耕图的右侧为舂米图,上部是方形水井,其下有一人头戴小冠,身着红色交领紧身衣和白色裤子,双手紧握木桩,一脚踏着舂米的木杆,木杆的另一头有一人协助舂米;舂米图下部右侧红色框内是三头骡马,骡马后面有一人头戴小冠,站在灶台后,似在煮饭。西壁南部的壁画脱落严重,其北端上部是一个红彩勾勒的方形毡帐;它的南端为三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顶部有一个撑开的“人”字形篷子,最南面一人头戴黑色冠,着宽大的红色袍服;其余画面涣漫不清,隐约可见四个人物形象,空隙处填有红彩枝丫。
墓葬壁画中人物服饰具有明显的鲜卑民族特征。壁画中出现的杂耍乐舞、胡人牵马、牛耕生活、毡帐以及狩猎等场景,为了解鲜卑民族定都平城的生活方式、汉化进程以及东西方交流提供了宝贵资料。
多彩的场景里,
是你美好的夙愿,
再或是你生之所见。
1500多年前的时光里,
北魏平城的多元与辉煌,
也有你的参与。
你的名字,
虽不见于史册,
但你留下的这些,
已够后人寻味。
从你的精神世界望去,
生之向往,死亦绚烂。
文/刘思祺 图/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