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何乐不为

  明主任不是官儿,这称呼其实是他的绰号。喊他“主任”的时候,我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些红袖箍大妈的形象。再看他那碗口粗的臂膊,就感觉有几分好笑。这两种形象……反差也太大了嘛!实际上,大明就是个普通工人,既不连着街道办,也不挂着居委会。只是热心肠、好管事罢了。
  我们这座新楼刚落成的时候,附近的一帮地头蛇看上了搬运工的买卖,就想凭着耍无赖垄断市场,继而坐地起价发笔小财。建材商家都有送货的服务,可只要车到楼下,立马便会围上来几个歪毛淘气鬼。话说得极软但态度极硬,就一个意思:“不用俺们的人,这东西你就别想上楼。”大伙想着息事宁人,可一问价,工费几乎赶上了货款,这不成了敲诈嘛!一帮知识分子只会引经据典,看着对面那些纹着带鱼和皮皮虾的胳膊大腿却也只能噤声。只有大明偏不惯着,单手一抡,整袋的沙子就上了肩。另一只手掏出电话:“二明啊,跟所里请个假帮我搬东西来。店里是给送,楼下有几个人不让弄嘛。晚上出完警一起来?那也行。”完事对我一甩头:“再来两袋,轻飘飘的没个分量。”后生们的“下巴”掉了个稀里哗啦,读书人的“眼镜”摔了个嘁里咔喳。三袋沙子得一百大几十斤了吧?摞在大明肩头像座小山,竟然丝毫不影响他迈着方步上楼。再出来的时候,带鱼和皮皮虾们早跑了个干净。我悄声问:“二明啥时候改的行?”他翻着白眼道:“吓唬他们呢。”好明哥咧,你这两条胳膊就够吓人的啦。
  邻居都夸他勇敢仗义,他说举手之劳何乐不为?谁能想到这么好的后生也会跟邻居闹矛盾,还是任谁都劝不住的那种。
  先是三楼的敏儿,找了个施工队要拆阳台入口处的墙,他过去就把工人都轰走了,说承重的玩意动不得。然后是九楼的平哥,卫生间改了管道又不想重做防水,他搬了条凳子往人家门口一坐,那意思不做你就别开工了。平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住九楼你住十一楼,瞎掺和啥呢?”大明还是笑嘻嘻:“那八楼的呢?你这地上连刨带钻还不做防水,回头人家装修完再给泡了?”“我不是用沥青糊上了吗?”平哥还在喊,但高腔甩得已经没了底气。大明继续嘻嘻笑:“知道你上班忙没空盯着。我下午轮休,一会就给你找人做,保证明天啥也不耽误。”
  大明的话既温存又不容商量,让平哥的强词夺理也没了用武之地。那厮跟敏儿嘀咕了几句,就给大明安了个居委会主任的花名。大明呢,倒像是得了委任,遇事儿继续管,管得比以前还尽心。
  五六年间事事都管:声控灯坏了,修一修;电梯里脏了,擦一擦;楼道里有垃圾,扫一扫。我也算个知识分子,却真瞧不起楼上这些同类:“一个个端着酸了吧唧的架子,遇事光在群聊里发牢骚,该上手的时候就没声了!”明哥说:“这是咱家,还能任由着脏乱差?你看见了不闹心?”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修楼宇门上的呼叫器,其实也没啥大毛病,就是用了几年里头脏了,拆开擦洗干净就好。苦在当时正是隆冬,我戴着手套还感觉冷,他那双手没多久就冻僵了。我说快拉倒吧,出来进去的人那么多,一个帮忙的都没有。他也不接话,半晌才把东西往我怀里一丢:“拧上去就完事啦。一点儿小事别老计较,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嘛!”大明一边说,一边使劲往手上哈着气,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大明隔三差五就打扫,但楼里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大好。起初是因为个别邻居不自觉,后来是因为雇来的保洁不用心。几年间,不自觉的渐渐学会了不好意思,不用心的却依然不用心。碍于雇来的保洁是某位邻居的亲戚,大家最多在群里说几句风凉话,奈何这人脸皮着实紧致,任你说什么就是不为所动。大明终于做了恶人,年前直接在群里发布了一个投票,然后把结果往群里一放,告诉保洁下个月就不用干了。那邻居在群里阴阳怪气地喷大明,我本以为他会据理力争,却没见他再说一句话。
  这是寒了心吧?我实在忍不住了,可还没想好说啥,就见邻居们的信息打着滚地往上刷。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平哥:“除了收卫生费就见不着人,活儿干得还没大明多。”紧接着是敏儿:“人人都看在眼里,也好意思?”
  我跑上楼想给明哥鼓鼓劲,谁料人没在家,嫂子说他早就到楼下去了。我又跑到门口,只见若干邻居都聚在那里,大明正领着他们挂灯笼呢。我翻出群聊告诉他:“明哥,大家都记着呢!”他嘿笑着道:“我都没再看,有那闲扯的工夫,啥事儿也早都办啦!”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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