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考完了！考完了！盛夏的夜晚里，小区楼下登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十年寒窗，似乎必须用这时节的炎热才能冲淡。所有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且不论考得如何，总归是经过了这一场人生大考。在关于分数与志愿的纠结降临之前，起码有了个喘息的机会。渐渐地，那许久未见的面孔都出来了，从逼仄压抑的书房中、从如山如海的试题里。隐隐可见如释重负后的不适，还有几分悬而未决的忐忑。
　　不过，总归是都出来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继续谈论考试原本是不合宜的，推己及人，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暂时不想再提及任何与学习有关的事情。可偏偏不能不谈，四邻八舍的男男女女们话头转了又转，还是又落到了刚刚过去的考试之上。
　　“侯哥，你家的考得怎么样？分享分享经验！”被问及的男人眼神有些闪烁：“咱也不知道，就那样吧。咳，我现在可佛系了，爱咋咋，到时候再说。”左顾右盼一番，忽然抓到了救星般地喊起来：“那不是老王？问她问她！人家那闺女才够资格谈经验，我要谈的话就都是教训啦！”都知道王姐的女儿去年考了全县的探花，人家也从不在这些方面藏私。
　　然而天才的经验无从效仿，王姐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孩子从小自觉，家里完全没管过学习的事。但各家的儿女大都属于所谓“学酥”——既不像学霸那样叫人省心，也不像学渣那样令人绝望。其学习的状态好比聚沙成塔，家里拿捏得紧些尚且有个模样，只要一松手就会散得没法儿收拾。这么多为人父母者聚在这里，不就是想从过来人的嘴里听到些掏心掏肺的话吗？经验从来是不嫌多的，管它黑猫白猫甚至是机器猫，谁能给俺娃兜头来个醍醐灌顶，就算让咱五体投地顶礼膜拜，那也是心甘情愿啊。
　　不过片刻，侯哥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单衫。我在旁边听得端详，知道他已经开始为孩子考虑补习的事情了。原先估计上个普通二本也没啥困难，但焦虑不用贩卖，自然会滋生在人的心头。老丁的儿子已经上了博士、老王的姑娘从大一开始就准备考研、老刘家的将来大概率也在“985”往上，这些优秀的娃都没敢松懈，岂不更让我等“学酥”的父母急火攻心？但侯哥的犹豫也不无道理，因为考试好像又要改革了，补习一年也未必能有令人满意的收效。万一不适应新机制，来年再弄个马失前蹄……
　　聊天就是这样，一下又转到了教育改革上去。咱这地方别的好处没有，每次改革试点倒总能轮得上。众人集体回忆了半晌，这二十年间，改革的消息竟已听过了好几次。一会儿是“3+综合”、一会儿是“3+1+2”，又是什么赋分制、又是什么文理兼修，听得我脑仁都疼。心里感觉一堵，不由得就叹出口气来。老刘笑道：“你家的才上初二，着急啥呢，就唉声叹气的。”我也苦笑道：“由不得不急啊。过几天就有科目要进行中考，眼看他还是那个瘟头瘟脑的样子。让他多背多记，可人家回了家，书本那是一下都不翻。”老王问：“不是才初二，怎么就中考了呢？”我说：“你已经不用关心这新变化了，自然是不知道。现在从初中阶段就开始啦，什么地理生物二选一、物理化学二选一，算下来竟然是门门都考。虽然看起来有得选，可谁敢押宝偏科啊？”一旁的老韩插嘴道：“还有前两天的计算机实验、生物实验，你还没说体育呢。哎，假期我准备给孩子报个中考体育培训，你报不？”我赶紧说报报报，抬刀备马再探再报！
　　各有话题，这人群终于分作了两堆。那边厢继续谈着高考，我们这里已经又开辟了中考讨论会的新战场。其实考什么怎么考早就都知道了，说是讨论也没啥新话题，多半是在相互发着少油没盐的牢骚。
　　“老张家的今年参加了艺考，也是条路哈，可惜咱也没给孩子弄过。”“也有招体育特长类的，你家娃不是跑得快，考虑考虑？”“可别提啦，从来没专门练过，和人家一比啥也不是。况且听说高考没加分了，光过了中考也没用啊？”“倒也对。有个最新的关于教改的视频看了吗？回头转给你，还得仔细研究新动向嘛！”
　　我是越听越气闷，越听越窝火。有多少全科优秀的娃？反正长了这么大，我见过的不超过两巴掌。可人家偏要这么考，咱有什么办法。
　　闲话总归是闲话，夏夜已深，众人都纷纷散去。凉风骤紧，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宋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