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城里小住了一段时间,天气转暖了,她又想回老家了。回老家之前,她问我,你爸还没有出去代课吗?
我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可母亲还总催促着父亲外出代课,一来是想给孙子挣点儿零花钱,二来是想让父亲有个“正经事”可干。
我父亲是一辈子跟书本打交道的人,却喜欢打麻将。为了麻将一事,我的父母战斗了一辈子,可以说,俩人冷战了一辈子,谁也不理会谁。
我送母亲回老家,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阴沉个脸,母亲那个行李箱就是一个不好的暗号!
父亲对我说,他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把我妈用的碗筷都拿开水煮了。原来,父母那场暗战,首先在生活上分了家。除了厨房的冰箱和灶头是他俩公用的,案板、刀具,甚至锅碗瓢盆都分开了!我一点都不惊奇,他俩各睡各的床,各给自己做饭吃。这还叫啥夫妻,形同陌路。
之后每个星期,我都跟家里视频,就怕家里冷战变硝烟。
一段时间之后,我又回了趟老家,春天到了,心里惦记着小时候的刺荆面,最主要是,惦记着他俩。
父亲一大早去野地里挖野菜,还撅了一袋子蒲公英,他举着那袋子蒲公英对母亲说,“给,这是蒲公英,晒了泡水喝,治你的糖尿病!”我偷偷笑了,父亲还会哄媳妇哩!不过,母亲脾气更犟一些,说不想给他揉面,伺候他吃饭,把他一天舒服滴!然而,碍于我的面子,那天还是吃了一顿团圆饭。
为了“回馈”母亲的辛劳,父亲晚上请吃烤肉串,花了二百块钱!母亲嘴硬,说,请吃饭,应该!父亲嘴笨,不说话,但也没生气,甚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
两人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爱斗嘴了,也斗不起来了,好像。
母亲早起晨练,父亲就买好包子稀饭。中午如果留饭给他吃,他就吃一口,没有,就外面解决。但是,下午和晚上那一场麻将,是绝对不能耽搁的。父亲照例爱买菜买瓜果,也慢慢学着找话和母亲说。
有一天,我问父亲,“最近,还在家吃饭吗?”父亲说,“早上我买了二斤排骨,炖了排骨汤。你妈锻炼回来,下点儿面吃,吃完我去打麻将,你妈午睡。”
两人就这样搭伙过日子,母亲晨练身体,父亲后半晌儿“锻炼”大脑,两个人各有各的事做,相处得也算安然。
后来,我“邀请”母亲来城里小住,母亲迟疑着,似乎是不肯来,我笑话她是不是舍不得我爸。母亲说,“我也想开了,打麻将也算一项爱好,至少锻炼脑子,预防老年痴呆,而且麻将还是我们的国粹,至少比在家转圈圈碍眼强!而且,他们就是打着玩儿,不赌钱。我跳我的舞,他打他的麻将,各人有各人的快乐。”
年轻的时候,父亲因为母亲跳舞,不知道惹了多少气来生。现在,谁也不干涉谁的爱好了,二人持续了一辈子的暗战终于和解了。至于婚姻的和谐,只有靠时间来解决了。
我突然觉得很感动,我从母亲朴实的话里悟出了夫妻的相处之道。年轻的时候,我们拼命地抓取,极力地改变对方、塑造对方,想法设法地把对方雕塑成自己期望的模样。等到时光渐老才明白,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其实是放手——专注自己,尊重对方,成全对方。快乐别人,其实就是愉悦自己。
□冯佼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