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驴走出驴圈已有十八载的光阴。在被来人牵出驴圈的那一刻,驴毅然决然地走出小门,一走便是诀别。驴圈里,土墙耐不住岁月的侵蚀,斑斑土屑落下,在一个未知的时间点,瞬间坍圮了。北侧的土墙也被点点剥蚀,只剩了空空的驴槽。
自从驴来到院子后,外祖父多了一个身份,由勤劳能干的庄稼汉,摇身一变,成了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集体制解散后,村里有想法的人都闲不住,搞个体做小买卖。一张泛黄的营业执照,在诉说着他曾经做小商贩的经历。这张十几年前的执照,包裹在陈旧的塑料袋中,散发出点点岁月的气息。翻开它,就是揭开了外祖父的一段岁月往事。经营项目一栏上清楚地写着:大米、方便面、粉条。
一个个晴天里,毛驴拖着排子车,载着外祖父,慢悠悠地行走在乡间的胡同里。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一串串梅花篆的蹄子印格外明显。在充满浓浓土腥味的乡间小路边,串串蹄子印,条条车辙,分明是外祖父走过的痕迹,记录了一位普通的庄稼老汉,在半百之后为生活而付出的艰辛。
外祖父虽小学文化,可心里的账却算得分外明,小营生做多了,斤两的算数随口而来,谁都甭想赚他一点便宜,朴实中透着一股精明。胡同里常有商贩在喊:“换豆油、换粉条……”换,即交换,这和原始社会的以物易物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羊肉换鸡蛋、猪肉换毛皮,这是商品最早的流通。外祖父将换来的小麦拿到收购点兑成现金,用作全家的生活支出,也完成了一次商品的流通。驴在中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气。
在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秋收时节,外祖父却突然倒下了,血栓堵住了他流通的血液。长年累月的劳累,血栓再也无法散开,就如矿场的河流被泥沙阻挡了前进的路,忙碌了一辈子的外祖父再也没有站起来。他太累了,像一头常年累月耕地的毛驴,用尽了全身力气。不久后,驴被一位陌生人牵走了,驴套被挂在了土墙上,排子车立在了土墙边。
两年后,外祖父被乡亲从这座木门抬出,从这片土地去了不远处的另一片土地。外祖父走了,毛驴也走了。留下了点点剥落的土墙、外祖母日渐佝偻的腰背、曾经传出咯咯叫的破旧鸡窝和空荡荡的驴圈……
只愿时光慢慢流淌,不要打扰老院曾经的气息,让过往的记忆流淌在老院的角角落落。院里的每一处,都是一种淡淡的愁绪。
□高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