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直面犯罪分子的刀光剑影,有的是面对群众的苦口婆心;他们没有一线抓捕的惊心动魄,有的是在反诈讲台上的默默耕耘;他们时刻关注诈骗警情和诈骗手法,不断创新反诈宣传方式和手法,走街串企、深入群众。
作为基层派出所的普通民警,他们说,“十佳反诈讲师”只是一个称号,不让老百姓受骗,及时挽回老百姓损失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听说骗子落网了,她眼里那一瞬间的光,是我为之坚持的动力。”
我的反诈“动力”
十佳反诈民警:郭鹏程
属地派出所:迎泽分局桥东派出所
从警两载,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郭鹏程,历经了从派出所巡防民警到综合指挥室民警的转变。他说,这是从“快刀斩乱麻”到“慢工出细活”的历练,也是从“打击为主”到“打防结合”的成长。“大概是去年12月,派出所领导安排我进行反诈预警劝阻工作,当时我心里还犯嘀咕:反诈预警劝阻?这是啥?哪有那么多人被骗?”当时还是反诈“小白”的郭鹏程认为,反诈工作就是给老百姓发发反诈传单、指导大家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至于刷单诈骗、杀猪盘诈骗、冒充公检法诈骗这些名词他也知道,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该和百姓如何宣传,则完全没有概念。
从反诈“小白”到入选太原公安“十佳反诈讲师”,郭鹏程说,坚定自己要成为太原反诈领域一把“尖刀利刃”的不懈动力,要从一名受骗母亲眼里的“光”说起。
2023年3月,郭鹏程接到指令,立即对一名刷单类诈骗受害人进行上门劝阻。这是一名独自抚养13岁孩子的单身妈妈,因为所有的经济来源均是该女子打零工,母子两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时,她的孩子准备上初中,正在凑学费,碰巧在网上看到一个点赞就能赚钱的兼职广告。”郭鹏程说,进群后,女子刷单做任务先是赚了几百块钱。后来,“群主”说有个大单子,投入多回报也多,女子咬牙拿出全部积蓄2万元悉数投入。她本幻想这次兼职后,就能凑足费用让孩子念一个环境较好的初中,但等到“返利”时才发现钱没有如期返还。
这时,“群主”继续忽悠她,说这是个连续单,需要她再投入两笔才能提现。为了打消女子的顾虑,“群友”也开始撺掇着她继续做任务。“骗子真的太可恶了,确定她的银行卡被清空了,就‘贴心’地指导她如何网贷……”郭鹏程说,他赶到女子家焦急敲开门劝阻时,骗子已经从她手中骗走了10万元。得知所谓的“兼职”实际是场骗局,女子面如死灰,许久说不出话来。默默听完这名单身母亲的叙述后,郭鹏程说身穿警服的自己当时心里是五味杂陈,“被骗10万元啊,对这对母子而言,天都塌了!我要是能早点告诉她骗子的手法,她肯定就不会上当了。”
郭鹏程清晰记得离开时,被骗女子眼里没有一丝光,眼呆呆地看着前方。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避免出现意外,郭鹏程握着手告诉她,警方一定会全力将被骗钱款追回。尽管此时连他自己也深知追回钱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三天后,放心不下的郭鹏程回访这名女子时,对方说是上海警方刚刚联系她,说骗子已经抓住了。“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这别又是冒充公检法诈骗,这对母子真的是再经不住一点打击了。”郭鹏程立刻联系上海警方,得知真是警方在追赃挽损。再和女子见面聊天时,她说:“你们警察真棒!”她昔日黯淡的眼神里有了特别的光。
也是从那时起,经过半年多时间的琢磨积累,郭鹏程为梳理高发诈骗类型、手法及防范要点,研读各类书籍、论文、经验帖子上百份。为了适应更新迭代的诈骗手法,他时刻紧盯诈骗警情发展态势,梳理辖区电诈警情统计分析图表,依托大数据分析易受骗群体,针对不同人群制作反诈PPT十余个版本。
每次干不动了、累了,郭鹏程就会想起那名单亲妈妈眼里的光。他说,那光,是百姓对警察的信任和期望。“我觉得自己身上反诈宣传的担子沉甸甸的。”郭鹏程说。
“不要小看反诈,有时我们挽救的,不光是受害人一辈子的血汗,更是他们继续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我的反诈“日记”
十佳反诈民警:郝佳彬
属地派出所:迎泽分局老军营派出所
2023年7月13日。今天,是我正式入警的第10天。
又是一个不眠夜,一下子来了9个电信诈骗的见面劝阻警情,这也刷新了我对反诈的认知。我之前总是觉得,只有那些贪心的、愚蠢的、无知的人才会被骗。但是今天,我才意识到每一个电诈圈套都有其设定的人群。大到九十九,小到刚会走,只要是接触网络的受众,就是电信诈骗的受害者。
这些人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名女子,她因为虚假投资理财向骗子账户转账3次累计超过100万元。其实她第一次转账的时候,我们便及时进行了预警劝阻,但她还是接二连三向诈骗分子转账,并对我们的劝阻有很强的抵触情绪,我们先后对其进行了6次劝阻、2次保护性止付,甚至派出了分局的反诈专家进行多对一解释说明。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阻止这名女子受骗,直到她打出最后石沉大海的100万元,才意识到原来警察说的是真的。所有的资金已羊入虎口,难以追回。这对刚接触反诈的我,产生了极大的震撼,骗子骗术的精湛,对受害者洗脑的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这也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反诈宣传与预警劝阻的重要性。
2023年7月18日。今天,是我正式入警的第15天。
入警前,我以为公安工作是侦破各种刑事案件,与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夙兴夜寐地办案抓捕;经过在老军营派出所工作的这些天,我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公安工作的一部分,更多的是走进社区,开展日常治安巡逻,面对群众进行反诈宣传与预警劝阻……也就是这半个月内,我见到了因网络游戏交易被骗的00后、因虚拟投资被骗的90后、因刷单返利被骗的70后和冒充公检法被骗的60后。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受害者与我们并无二样,他们并不是多么贪心、愚蠢、无知的人,他们中反而不乏各种高学历、高智商的高知分子。不同的是,在意识防范薄弱的时候,在骗子的花言巧语之下,他们一步步走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听到他们的遭遇,看到他们满心懊悔,甚至涕泗横流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五味杂陈。如果我们能在他们转出第一笔的时候就及时阻止,如果我们能在受害人接触骗局之前,就告诉他们这是陷阱,如果我们能在诈骗分子抛出诱饵前,就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将不会发生?
2023年8月11日。今天,是我正式入警的第38天。
反诈大比武决赛结束了,我以第四名的成绩入围2023太原市十佳反诈讲师。作为现场年龄最小、从警时长最短的民警,我有很多感触。从初赛的手足无措,到决赛的渐入佳境,我对反诈宣传的看法一点一点发生改变。反诈,才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越多人知道,越少人受骗”也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我们每一次反诈宣传、每一次预警劝阻,都是在为群众避免电信诈骗筑成一座坚固的堡垒。而这样的转变,也离不开一位我崇拜的偶像——武彤所长。她是两届太原市十佳反诈讲师,是太原公安反诈当之无愧的明星讲师,同时也是将我引入反诈之门的领路人。
武彤所长经常对我说:“其实我们做反诈宣传,就是在与犯罪分子进行赛跑,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向受害人挖下陷阱之前,及时告知受害人,这是诈骗!不要小看反诈,有时我们拯救的,不光是受害人一辈子的血汗,更是他们继续生活的勇气和信心,而这就是我们做反诈宣传的意义。”
“当您身边的亲人或朋友遭遇电信网络诈骗后,希望大家都能给予他们多一份关爱、多一份陪伴,少一份埋怨。”
我的反诈“心得”
十佳反诈民警:刘志菲
属地派出所:小店分局北格派出所
从事反诈工作两个年头,刘志菲说每个受害人都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他们既脆弱又敏感,用真心去“理解”“包容”每个受害人,是他开展反诈工作时最大的感受。
今年8月6日,小店区北格派出所辖区内,一名温姓女士因网络投资理财被骗21万元。接到预警后,刘志菲立即联系受害人温女士了解情况。电话中,温女士的声音非常低沉,既不愿意透露自己现居位置,也不承认自己被骗的事实,随后索性关了手机。“我知道她一定很难受,便辗转联系到她的弟弟,但弟弟也觉得家人被骗,警察登门很‘丢人’,不愿意配合。”刘志菲只得耐心劝说,并最终取得对方配合。在温女士家里,面对一言不发、目光呆滞的受害人,刘志菲没有直接询问她被骗的情况,只是轻轻坐在她的旁边,给她端了杯水。
之后,刘志菲用小店方言给温女士讲起了最近辖区内发生的几起电诈案件,从受骗人群到受骗金额,目的就是让受害人在心理上逐步找到一个“平衡感”,先让她试着接受事实。所有的努力,就是让她知道,“原来电信诈骗中受骗的人不是只有我,原来比我被骗金额大的还有这么多人。”经过聊天式地讲案例,温女士的眼神慢慢地看向了刘志菲,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反诈劝阻从来不是说教,我们也不是冰冷的执法机器。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没有从事警察这个职业,接触不到这么多的受害者和反诈宣传这份工作,日常中遭遇电信网络诈骗,我自己可能也会成为受害者。”刘志菲告诉山西晚报记者,一些受害者遭遇电信网络诈骗后,即使被骗了很多钱,也不愿意去报案。最初,他也想不通。直到有一天,一名受害者对他说:“我不怕我不认识的人说我傻,但是我怕我最亲近的人指责我。尽管我很心疼我的血汗钱,但我宁愿这个钱不要了,也不想家人天天埋怨我。”听到这番话后,刘志菲说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受害人即使被骗也不愿意去报案了,甚至拒绝配合警方。“还有些中老年人遭遇电信网络诈骗后,不愿意麻烦儿女,更不愿意去和他们诉说,而是选择默默承受,自己和自己较劲。”刘志菲说,反诈这份工作他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心全力去干好,力求让更多的市民不落入骗子精心设计的陷阱。但他也希望广大市民朋友,当您身边的亲人或朋友遭遇电信网络诈骗后,大家能给予他们多一份关爱、多一份陪伴,少一份埋怨。因为做坏事的是骗子,落入陷阱的受害人应该被同情,而不是被指责。
反诈劝阻“艰辛”小故事
当前电信网络诈骗手段不断升级,犯罪嫌疑人运用各种心理暗示、话术引导受害人与外界隔离,避免外界对诈骗过程产生干扰,导致受害人难以接收劝阻信息。“不是说我们警方掌握一条线索,一打电话或一见面,受害人就立即配合不转账了。这种情况有,但比例并不高。”太原市反诈骗中心民警池双杉告诉山西晚报记者,劝阻工作的实际情况和大家想的并不一样。
很多受害人存在多种心理原因,他们拒绝见面、拒接电话、抗拒劝阻。其实,民警的每次反诈劝阻过程,不仅“苦口婆心”,还“斗智斗勇”。采访中,反诈讲师也讲到几起印象深刻的案例,这也从不同方面反映出受害人被洗脑程度之深及劝阻工作之艰辛。
故事1 劝不住的转账
数周前,太原警方掌握到一条线索,太原的陈女士向涉诈账号转账了10万元。民警立即电话劝阻并要求见面,结果对方表示自己在外地,“你们搞错了,那10万元是我打出的货款,并且货已收到。”
几天后,警方再次发现其给涉诈账号又转款4.6万元。这次,陈女士还说自己在外地,依然拒绝见面,民警只得添加其微信。在视频聊天中,陈女士让民警“不要多事”,坚称转账的4.6万元是网上购买货物的尾款。警方见劝不住,又去其家中寻找,但家中无人。民警再次提出见面要求,依旧还是被拒。无奈之下,只得叮嘱她千万不要再给对方转钱,陈女士表示同意。“我们不放心啊,又联系她的母亲,请其出面协助劝阻,但她坚称警察搞错了,自己从未被骗。”民警说,他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出来,把骗子的手法讲给她听,可对方就是不认为自己被骗。又过了几天,陈女士第三次给涉诈账号转账,这次的金额是5万元。“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真的是咋劝都不听,急得我们民警直跺脚啊!”这一次,警方再次联系陈女士见面,软磨硬泡之下,陈女士勉强同意见面聊一聊。由于机会难得,派出所所长亲自上阵,和另一名民警一起耐心劝了一个下午。
离开时,陈女士拍着胸脯郑重保证,绝对不会再给对方转一分钱。可仅仅6天后,太原市公安局反诈中心发出预警,郭某向涉诈账号转账5万元,民警劝阻郭某时发现,郭某是帮陈女士转账……
民警无奈再次上门劝阻。这一次,陈女士彻底怒了,她情绪激动,十分抗拒,不仅不与民警见面,电话也不接听,最后连96110也无法拨通其电话。考虑到陈女士情绪不稳定,民警只得叮嘱其朋友郭某帮忙劝阻。
又过了一周,被骗子“吃干榨净”的陈女士哭着报警寻求帮助,可一切都迟了。
故事2 扯不完的谎话
能把钱倾囊转给骗子,此阶段的受害人一大特征便是,面对真警察“没实话”。你以为你劝住他了,以为他在配合你,其实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今年3月6日,派出所民警接到张某向涉诈账号转账19万元的预警。民警立即电话联系张某,张某说:“见面就不用了,非常感谢警方联系我。我也知道自己被骗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转账了。”因为民警坚持见面,张某始终拒绝,最终索性关机。“她非常诚恳地说知道被骗了,但这句话,是不是实话其实要打一个问号。”民警告诉记者,为何要见面劝阻,那是因为受害人往往被骗子洗脑,而且洗得非常彻底,面对真警察,很多受害人没一句实话。
因为放心不下张某,民警只得联系其丈夫姚某并与其见面。询问妻子张某的情况时,姚某也一句实话没有,他坚称与妻子多日未曾联系。民警继续追问,结果姚某暴怒,拒绝配合。民警只得多方开展工作,得知张某可能在某小区附近活动,“我们赶紧联系物业,挨家挨户查,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张某。”民警说,将张某带至派出所进一步开展见面劝阻工作时,张某依旧没有实话,因为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被骗。
随后,民警查看张某的手机,发现张某是被骗子以冒充公检法工作人员的方式实施诈骗,骗子与张某的沟通中一直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警察,其他电话联系或者找她见面的警察都是假的。为此,张某一直不和民警说实话,也安排自己的丈夫别讲真话。最终,民警苦口婆心向其讲了几起冒充公检法工作人员的电信诈骗真实案例,并告知其此类诈骗的手法和套路,张某才认识到自己被骗的事实,并前往刑警队报案。
故事3 敲不开的房门
今年1月31日,派出所民警接到预警,市民田某向涉诈账号转账1000元。
民警立即电话联系,田某自称在三亚市不在太原。民警前往其居住地,经核实,此地是田某就职某单位时的单位宿舍,现其已离职且不在此居住。
此后,民警再次电话联系田某,告知其有被骗风险。对于民警的苦口婆心,田某依旧不买账,坚称自己此时就在海南省三亚市某酒店,没有亲自操作过转账,他的银行卡已经借给了妹妹使用。“我们就让他告知他妹妹的联系方式,好进行下一步劝阻。但对方支支吾吾表示拒绝,拒不透露任何信息。”民警说,此后田某便拒接电话,不讲自己的真实位置,不再与民警交流。
通常情况下,民警劝不住本人,就得想办法争取其家人的支持。但民警随后的工作也进行得并不顺利。
首先,民警通过田某户籍地联系到户籍地派出所,通过户籍地派出所一起向其家中亲属做工作协助劝阻,但其父母均拒绝配合民警工作,也拒绝沟通。民警担心田某会再次转账受骗,经多方工作,又获得其另一居住地址。
敲门,持续敲门……田某明明就在屋里,但就不开。民警提出让其报警,也遭到拒绝。随后,民警只得联系物业和社区主任协助劝阻。最终,几方人马轮番隔着门苦苦劝阻,田某才打开了房门与民警见面。
经民警长时间做思想工作,田某终于告知民警其是在抖音上做任务刷单,并已向对方转账多笔。在民警的努力劝阻下,田某表示愿意配合民警工作,并在民警要求下当场报警,避免了损失扩大。
山西晚报记者 辛戈
1.民警走进影院宣传反诈。
2.民警走进校园宣传反诈。
3.民警走进夜市帮民众下载反诈APP。
4.民警走进人群聚集地宣传反诈。
5.民警走进辖区宣传反诈。
6.民警走进社区公园宣传反诈。
07-09图片由太原市公安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