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好清净,猫狗一概不爱,鸟虫嫌吵得慌。可斗室之中总得有点生气吧?便开始学着别家的样子,也侍弄起花草来。
养花草么,无外乎阳光空气土壤,几个条件对上了脾性,便能绿意盎然生机勃发。可若有些微的不合适,再茁壮的苗木也会化作一堆枯枝败叶。不幸的是,我买的花草似乎都不大好伺候。在店里时明明很鲜活,买回家没几天便开始打蔫,继而用丑陋的黄褐色发起垂死的控诉。再往后?就只剩下一个个漂亮的空盆了。
妻子取笑说,若是特别喜欢花盆,大可不必为此伤生害命。看着如山的空盆,我也深感愧疚。买椟还珠好歹有得还,如此这般算什么呢。多情自古空余“椟”,山回路转不见“珠”?然而毕竟爱意犹在,到底执念难脱。好歹我也得弄明白,这花草到底为啥就养不活吧?
通过细心观察、认真分析数据,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问题:凡是目前尚能苟延残喘的,都是不超过35元的花草。诸如绿萝金琥摸摸香、麒麟珊瑚巴西铁,均在此列。而只要身价超过这条红线,那是有一株算一株,必死无疑!龟背竹发财树、滴水观音鹅掌木,都说好养,在我面前还不是全军尽墨?当然也有例外,十几块的文竹已经报销了好几盆,昙花与虎皮兰倒是一直郁郁葱葱。看来花草之命并无贵贱之分,到底是我不好,群芳皆错付了。
圣贤有云:“格物致知”,而我格来格去也难窥造化之妙。转念又一想:莫不是被那无良的奸商诓骗?岂不闻现在有什么激素苗温室苗,离了铺子便都是“撒手没”!于是再买花时我便加了小心,着意问店家:“老板,这花养得住吗?”那大姐随口道:“养对了哪还有个养不住的?”我抓住了这话里的前提,自以为得计:“哼哼,看来我都没养对。就拿这盆发财树来说,怎么就算养对了呢?”大姐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发财树耐干不喜阳。拿回去浇一次透水,往后再浇要见干见湿,别让阳光直射。”旁边一位同好道:“你还养了哪些花?不会弄就问,大姐可是行家。”开玩笑,我养一盆死一盆这事儿,还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店家察言观色,为我宽心道:“木本植物都皮实,放心养着吧。”
借她吉言,这树苗我搬回去,天天好水好肥,半个月就奄奄一息了。想着可能是花土不对,赶忙弄了一袋上好的松针土给它换盆。然而掘出树苗才发现,茎秆下面居然只有寥寥数条细根,这能养活才怪!跑去质问店家,她听我气急败坏地诉说了一番,居然毫无歉意地笑了起来:“好兄弟啊,‘养花先养根’。发财树不能多浇,水大就烂根了呀。”见我还不信,干脆拔出店里的树苗现身说法:“你看,这不都好好的?”想起家里那棵,俩礼拜浇了倒有二十回,难怪活不成。亏得自己还好意思来兴师问罪。
腆着脸重买了一盆花,想来大姐也能明白这举动中包含的歉意。左右无事,我便重拾虚心,向她请教起种花的学问来。“绿萝喜湿,你买的时候就是自动上水的那种花盆对吧?那个好,一次储一大盆水,个把月都不用管。金琥麒麟珊瑚昙花?都是仙人掌科或者大戟科的植物,特别耐旱,浇多了反而不好。你养死的那几种啊,我初步分析是因为你浇得太勤快了。用的还是瓷盆?那东西光好看不透气,铁定烂根啊。”我臊得耳朵都红了:“之前有几种……人家说是干死了。我怕再旱着,天天想起来就浇。”大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来也不容易,各种花生性不一样嘛。”她怕我更尴尬,继续宽慰道:“养对自己脾气的不就得了?金琥那些就都挺好。”
的确是,万事都讲个缘法。像我这样随心所欲、一曝十寒,花草都跟着遭罪。但我还是不甘于养一堆仙人掌,那不明摆着告诉大家我是个懒人么。“那啥,我养的文竹为啥老是黄叶啊?”大姐说:“黄叶分旱黄水黄,我也说不好啊。”见我悻悻然地,她沉思了半晌,又道:“其实都一样,先养根嘛。你把文竹起出来,无论根多少,保持土壤疏松,且让最上面一层根露出土层,这就好养了。”
我本不信这说法,回家一试,才知道行家毕竟是行家。卖花大姐宛若亲眼目睹,我那文竹就是埋得太深,掘下去五公分方才见根。按她教的换了土,眼瞧着那几条绿茎便重新抖擞起来。枯枝返绿,让我高兴之余又感惭愧,十余年间不知多少花草命丧我手,竟皆是受害于这“表面功夫”了。
妻子问要不要把新买的花移栽到漂亮的青瓷盆里,我忙说不用。“养花先养根呐!”我唏嘘道。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