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档案
　　主角：螭柄鸡首壶
　　体态：通高49厘米，口径11.5厘米，底径12.8厘米
　　出生时期：北齐
　　出生地：山西省太原市王郭村
　　藏宝地：太原市博物馆
　　“武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改元。太师、并州刺史、东安王娄睿薨。”
　　齐后主高纬将天统年号改为武平年号时，他的一位重臣娄睿去世了。60多年后，大唐的李百药撰写《齐史》，特地记录下这一件当时的大事。
　　武平元年，即公元570年。1400多年过去，1979年，静寂如山的娄睿墓被打开，出土的墓志佐证了史书记载的准确。经过考古工作者们长达21个月的发掘清理，尽管屡遭破坏，占地400余平方米的娄睿墓仍然整理出870余件随葬品，其中包括形态、服饰及制作方法均颇具特色的600多件陶俑，数量众多的瓷器和装饰品，更不用说还有震撼世人的200多平方米壁画。这些有助于我们解读《齐史》中对以军功起家的娄睿“在任贪纵”“聚敛无厌”“纵情财色”的评价。
　　作为墓葬重要的随葬品之一，十多件拥有堆、贴、划花纹工艺的低温釉陶器，其精美度颇为罕见。这里面有宝装莲瓣座灯，有划花托杯，有贴花瓶，还有造型奇异挺拔的螭柄鸡首壶。这种由鸡首流、莲花腹和螭柄构成主体的瓷壶一共清理出5件，其中3件经过拼合修复，不失原貌，气韵依然。
　　根据发掘简报的描述，这些体例一致的螭柄鸡首壶颈部细高，肩部平折，腹部鼓凸，底部端平。它们的盘口微敞，螭口衔唇，螭颈接腹，形成高拱而上的执柄，鸡首则与之相对。壶身贴有宝相花、束莲、忍冬和展翅凤鸟造型。通体施以黄绿釉，釉面光亮，有冰裂纹。值得注意的是，螭柄鸡首壶壶身腹部有凸雕棱线，这与绝大多数鸡首壶鼓腹光滑无棱的情况有着很大的不同。腹部形成凸雕棱线的装饰形式常出现在南北朝的莲花尊上，学界将其归为佛教和灵魂观念相结合的产物，一定程度上体现着宗教意义。娄睿墓出土的螭柄鸡首壶造型上借鉴莲花尊元素，一方面是对传统鸡首壶简单实用造型的颠覆，属于美学创新；一方面则像莲花尊一样，蕴含着宗教观念和意图。
　　施安昌先生通过对北齐徐显秀墓和娄睿墓中的瓷灯研究及相关图像解读，认为“灯”本是拜火祭坛，鸡首壶、尊、瓶等器则是礼器。由此说明，祆教信众沿袭中国古来以礼器随葬的传统，将火坛及其礼器放入墓室，作为祆教葬礼的一部分。无独有偶，渠传福先生同样认为，徐显秀墓中的高大灯柱实际为祆教的火坛。
　　祆教在十六国时期开始传入山西，北齐时影响颇盛。学界认为，北齐统治者乃是鲜卑化了的汉人，从生活方式到宗教信仰都有着非常鲜明的胡化烙印。而粟特胡人所信奉的袄神，也成为统治者的祭祀对象。后主高纬时，并州地区已然成为实际上的政治、经济中心，胡人云集，祆教的弘扬有着十分理想的现实土壤。作为并州刺史，娄睿死后，墓葬中无论随葬瓷器、石墓门还是壁画、雕刻上，出现大量祆教重要标志的纹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徐显秀墓出土7件鸡首壶，娄睿墓出土5件鸡首壶，二者墓葬里的鸡首壶形制和纹饰相似，件数比例也比较相近，因此，施安昌先生判断，这不应是巧合而是礼制的反映。鸡首壶、尊、瓶，这些拜火礼器置于墓室中，作为墓主人祆教信仰的标志，同时也有着祈祷祆神保佑亡灵飞升的意味。
　　这也使得众多学者指出，徐显秀墓和娄睿墓装饰与随葬器物明显具有西域文化特色。宿白先生就说过，南北朝晚期，南北方都在大型青瓷器上成功烧制出贴花装饰，这种复杂而新颖的装饰技法发展很快，数量、器类都有增加，贴花的内容也趋于多样化。而贴花装饰是模仿金银器上的锤揲花纹，具有锤揲花纹装饰的金银器当时流行于葱岭以西，“北齐上层重视西域商胡和伎乐，武成、后主时，粟特诸胡尤为亲要。于是，西方器玩风靡关东”，娄睿墓的一批贴花黄釉器物，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出现的。
　　鸡吉同音，鸡首取意一般为吉祥。雄鸡司晨，能够带来光明。在民间葬仪里，鸡也兼有引魂作用，墓中亦置放有鸡形俑。作为魏晋南北朝时期青瓷器类别里一个极为重要的器型，鸡首壶既有日常生活中的实用性，同时更多用来作为随葬明器，以达到辟邪作用。
　　鸡首壶最早出现在东吴末期，西晋以来受盘口壶影响，逐渐由罐发展成壶，且只在江浙一带出现，主要用来祭祀。东晋时期，鸡首壶使用范围扩展到中原，壶颈、壶身变得高大细长，鸡首开始有了颈部，原初的鸡尾鋬手逐渐演变成龙头柄。南北朝时期，鸡首壶在黄河中下游区域很快发展起来，器型变得浑厚硕大，颈身修长，执柄大大高出口沿。这一阶段也是南方瓷窑业的衰退期，鸡首壶的生产地几乎全部移至黄河以北区域。张勇盛先生将北朝地域范围内的瓷器生产分为三大区域，即以安阳市为中心的相州地区，以徐州市为中心的徐兖地区和以淄博市为中心的青齐地区。从娄睿墓出土的瓷器上不难发现南方垫烧、支烧技术的引进，以及自身发展出的诸如三叉形垫烧具等方面的技术创新。
　　北齐祚短，总共经历28年，却是北朝瓷器业发展的顶峰时期。早在娄睿去世前十几年，北齐便拥有了较为发达的瓷窑业，以及成熟的低温铅釉工艺和拉坯、制模等方面技术。娄睿墓出土的螭柄鸡首壶被推为北齐鸡首壶的代表之作，它们将南北方不同的艺术风格、宗教文化以及波斯萨珊为代表的外来文明有机地融合为一体，成为超越时代的精品。

唐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