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艺文

心读唐诗——一个互联网人的读诗小课

柳宗元《江雪》:孤独是一种人格之美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这个人真是太爱渔翁了,除了《渔翁》,还有这首《江雪》。
  他笔下的渔翁有几个共同的特点: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融入自然。这是他政坛失意时给自己找到的知己,他写渔翁,也把自己比作渔翁。
  第一次读这首诗,只感觉扑面而来的是万籁俱寂的冬天景象,如一幅中国山水,大面积的留白,一只小船是画面的黄金分割点。
  很多人把这首诗当做描写冬天的佳作,但我们想想,我们怎么可能在一个视角看到“千山”和“万径”,如果我们真的在下雪天见到了这一幕,当然会有我们自己的脚印,又怎么会是“万径人踪灭”呢?
  柳宗元描写的是一个心理中的冬天,他想象下的冬天,他自己构建的世界,这是一个想象的、被编写出来的“冬天”。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千山本来是属于鸟的,但此时鸟却离开了家园,没有了鸟的山,就没有了灵性,成为一座又一座的石头土堆;“万径人踪灭”里的万径,是人为了跨越千山开辟出来的人工作品,此时人们费尽千辛万苦打造的路,却没有了一点儿人的踪迹。
  看“山”不是山,“山”是事业、是理想、是阻碍,也是要翻越的高墙。人世间有人为它牺牲,也有人把它征服。山,是熙熙攘攘的,是各种鸟儿聚集的,是花花世界。有山就有鸟,鸟和山是共存的。但当一场暴风雪来临前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鸟与山共存亡了吗?并不是,是鸟儿们趋利避害,各奔东西去了。
  “路”也不仅仅是脚下的路,“路”是选择、是方向、是人生态度。有人就一定有路,路是为了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同一个目的地,可能有无数条路、无数个选择,此时,柳宗元内心却什么选择都不想做了。
  官场失意对柳宗元来说不仅仅是贬责,年少成名的柳宗元,20岁中进士、30岁成为朝廷改革核心幕僚,是那个时代的“新青年”,是改革先锋。但改革事业仅仅进行了两年就夭折了,他从朝廷重臣贬为永州司马一个微小事务官。他的挫败感不仅仅是职务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更多的是他曾那么接近自己的政治理想,却在正当年时一败涂地,改变世界的梦想灰飞烟灭。
  他写的冬天是朝政的严寒,是他内心的决绝和否定。
  这时,渔翁出现了。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孤舟、单人,这是这个画面里唯一的生命,他端坐在船头,既不为冰雪所动,也不为鱼儿所动,这是一个什么景象。说渔翁钓鱼,不被冰雪所威胁好理解,那么柳宗元明确告诉大家,渔翁也不在钓鱼,他也不为诱惑所动,他不在钓鱼,而在钓雪。
  如果说“孤舟蓑笠翁”表现更多是“不屈”,“独钓寒江雪”则有了“不屑”和“不动”的士之风范。诗的每一句第一个字连起来读是“千万孤独”,是他有意而为的藏头诗也好,是无心插柳的对仗结果也罢。他不抱怨这个突如其来的大雪,也不解释自己在雪中独钓的行为,这是自我的高度认同,是柳宗元给自己塑的像。
  是的,我就要做这样的人!“千万孤独”就千万孤独吧,又怎样。
  在没有人走的路、没有人翻的山面前,天地孤影任我行。谁说我没有朋友,当我开始钓雪时,雪就活了,成为了生命精灵,千万片雪花,就是我身边的千万颗心。
  这一刻,这不是一个冬天的客观世界,因为我们随时随地都会遇到一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独冬天,可能在炎炎夏日,在人潮人海,在彼此身边,在花团锦簇……但请不要悲伤和抱怨。
  那时,我们心中要想起这江、这雪、这渔翁,何其大,何其远,我本是我。

十八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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