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住了多年，卖废品，我只找老李。第一次老李到我家收废品，他到阳台，单膝着地，麻利地把阳台上的废纸箱和旧报纸分成两堆整理好。我说：“你一起塞袋子里过个秤就得了，这么麻烦干嘛？”
　　老李呵呵笑了，说：“老板，放一起你可就吃亏啦，报纸和纸箱价格相差好几倍呢！”冲这句“你吃亏”，我对面前的这位顿生了好感。“师傅留个电话吧！以后好找你。”“好啊！”老李笑起来那对不大的眼睛几乎就成了一条缝，“这一带的废品大部分都是我收。我老李收废品，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老李在那边扯着嗓子吼：“喂，你哪位？”我说：“师傅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咋不记得。”不待我第二句说完，那边声音就传过来了，“你不是2单元5楼的吗？”这么久，竟然还能记得我的声音？被人记住的感觉，真好！
　　有一次打他电话，他说被车蹭了，最少要过一周才能好；有一次打他电话，他回了阜阳老家。他老母亲生病住院，要到跟前伺候，说回来就联系我；有一次他说他儿子在一家国企当财务总监，年薪四十多万，也不知真的假的。
　　“你看我多大？”有一次他突然问。“五十出头了吧！”他说不止，再过两年整六十。“你儿子那么有钱，早该接您去享福！”他一本正经地问我：“你以为在家待着就是享福是不是？”我说不一定，我只要干得动，就不向小辈们伸手。我说，收废品虽然脏了点，但利润不低。他“咦”的一声，说：“现在啥生意好做？”
　　我说我曾经见过一个收废品的人往捆好的废纸箱里浇水，一斤立刻变二斤。“亏心的事咱干不来。”老李说，“之前有个老乡，在内地一个城市收废品。有工地的人整车整车往他那送电缆卖！”我说：“那钱挣多了去了吧。”“钱是没少挣，后来不是抓进去了吗……曾经有段时间，有个小伙子，应该就是附近工厂的，一三轮车一三轮车往我这里送纸箱，都是晚上来，崭新的。来了两次，我就对他摆摆手，说，小伙子你以后再不要来了，这盒子一次没用过，咱当废品卖了不亏心吗！有一次在路上，一个姑娘喊住我，说，大叔废铜你收不收？我说收啊！她就要了我电话，说晚上送来。电动车驮了一蛇皮袋铜块，都是崭新的，隔一天来一次！我真是怕了。最后一次我说，姑娘，以后你不要再往我这送了。姑娘说，有钱你不想赚？我说，钱谁不想赚，但不能亏心啊！你看这是废铜吗？”
　　“亏心的钱赚了烫手！”我接一句。“我的想法很简单，”老李憨憨地笑着，“只想凭力气挣点干净钱。”
　　多少人，想权想利想人前显贵，却唯独忘记了——凭力气，挣点干净钱。

□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