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下岗后开了一家缝纫店，店铺就在学校旁边，每天放学，我都会到店铺里去，然后和妈妈一起回家。
　　来妈妈店里做衣服的大多是生活条件很一般的女人，妈妈见惯了她们的算计与刻薄，生活的磨砺已经让这些人丢失了应有的优雅与从容，连我都习惯了那些满是怨气的脸孔。
　　一天黄昏，雨夹雪的恶劣天气让人心绪格外烦躁，我来到妈妈的店，店里来来去去人很多，忙了大半天，正准备关门离开。这时，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来取成衣。
　　高个子的女人看起来年轻漂亮，她定做的是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试穿时，我都替妈妈难为情：那衣服肥得像个袋子，完全掩盖了试衣人原本不错的身材。
　　高个女人也看出了这一点，回头对妈妈说：“师傅，好像肥了点。”
　　妈妈接过羽绒服正准备拆开来修改，此时另一个矮胖的苍老女人进来，把一件粉色的衣服套在身上。衣服手工没问题，不好看的是样式和颜色，与矮胖的女人实在不搭。
　　矮胖的女人发起脾气：“你怎么搞的，这衣服的样式这么差劲？”
　　妈妈拿起记录本，跟她解释说，衣服的样式完全由顾客自由选择。
　　矮胖的女人一边在镜前照来照去，一边挑剔衣服的做工：腰线掐得不够窄，袖口不够紧致……妈妈耐心听着，答应马上按照她的要求去改。
　　矮胖的女人眉头紧锁，翻着白眼说：“修改？你补给我多少钱？我孩子正上初三，我还要赶回家去给他做晚饭呢，这么关键的时候能耽误得起吗？”
　　妈妈赔着笑脸说：“那正好，这位顾客比你先来的，我们改完了她的就给你改，麻烦你吃过晚饭之后再来一趟。”
　　没想到矮胖的女人火冒三丈：“什么？你想让我再跑一趟？打车的钱呢？你给我拿吗？”
　　妈妈见那个女人脾气这么大，正不知该说什么，矮胖的女人手机响了，她把我们全晾在一边，兀自对着手机发牢骚：“赶上这么个破天气……做个羽绒服，给做坏了，这帮人啥也不是……”
　　女人一边接电话，一边向我们瞪眼睛，在电话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埋怨。
　　此时高个子的女人已经从妈妈手中接过羽绒服，她说她可以帮妈妈把做坏的地方拆开来，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矮胖的女人终于打完电话，她煞有介事地说：“衣服做坏了，怎么办吧？”
　　妈妈耐心地与那个女人解释半天，直到减免她二十块钱的手工费，她才交了钱，也不改衣服了，骂骂咧咧地推门而去。
　　高个子的女人此时已拆开那件羽绒服的缝线，她好像从来没见过矮胖女人似的，微笑着对满脸无奈的妈妈说：“师傅还没吃晚饭吧，看你这么忙，就知道生意不错。”
　　她这么一说，妈妈也高兴起来，不错，因为妈妈的手艺好，人又老实，许多人都成了回头客，缝纫店也算生意兴隆。
　　妈妈一边改衣服，一边跟顾客说起先前那个矮个子的女人，原来她就住在附近的小区，年龄比高个子女人还小些，可惜斤斤计较尖酸刻薄的性格已经让她未老先衰，她自己还茫然不知。
　　不久衣服改好了，高个子女人真挚地道了辛苦，把手工钱如数交给妈妈，我和妈妈都夸她穿上羽绒服真好看，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优雅。
　　她也笑着对我们说：“可不是么，就算我们的日子过得没有那么好，就算遇见风雨交加，做女人，也一样要选择优雅从容的生活。”
　　把优雅的笑容留给我们，高个子女人转身离去……

□关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