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浩然苏东坡》汪维宏著 译林出版社
该书为苏东坡传评作品,以丰富材料、严谨笔触书写了苏东坡从政40年的曲折经历。书中再现了苏东坡良吏、能吏、廉吏的形象,高度赞扬了他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敬业精业勤业、为民爱民惠民的品德与功绩,同时兼顾到他跌宕起伏的一生不同时期的生活,对相关的文学艺术生活也有一定的涉猎,给读者提供了一个相对完整、立体的苏东坡形象。
日常生活固然现实和骨感,而苏东坡的精神追求和情感世界与常人相比,则是异常丰富而敏感的。“乌台诗案”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适和辛勤劳作。初来黄州时的惊恐、孤寂、凄凉等明显好转,他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刚到黄州的当年六月,苏东坡在“别弟诗”中曾形容自己的生命就像爬在旋转中的磨盘上的蝼蚁,又像旋风中的羽毛,他在《迁居临皋亭》诗中也曾说:“我生天地间,一蚁寄大磨,区区欲右行不救风轮左。”苏东坡开始反思自己的个性,思考如何才能得到心灵的真正安宁,“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是苏东坡所要追求的精神境界,而学道礼佛、厚自养炼和焚香默坐,则是他在黄州时的自我调适之法。其实,苏东坡涉足儒释道,远远早于黄州时期。
儒家思想作为我国封建社会的主流思想,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而苏东坡恰好又生于儒家思想和文化底蕴深厚的家庭。父亲苏洵穷究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贯穿古今,文风纵横恣意,其《六国论》议论古今,借古讽今,是儒家风范的典型体现。母亲程氏受过良好的文化熏陶,苏洵游学期间,操持家务和两个儿子的教育,都由她一人承担。程夫人在重视文化教育的同时。特别注重儒家思想的学习教育和家风家教的养成。十一岁时,苏东坡进入寿昌书院,系统学习儒家思想。苏东坡正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学校氛围和社会环境下成长的,儒家思想无疑是其人生态度的主流?
王安石变法时,苏东坡不畏权势,反对新法,后来司马光为相时,他又“不识时务”,反对尽废新法。苏东坡不计个人得失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儒家以人为本、仁政爱民思想在其身上的彰显。先后被贬黄州、惠州、儋州后,苏东坡仍然不遗余力地关注民生,充分说明儒家的仁爱思想已深入他的灵魂。
佛教早期对于苏东坡的影响,既有地域因素,也有家庭原因。由于地域关系,巴蜀是我国最早传播佛教的地区之一,信众甚广,高僧辈出。祖父苏序乐善好施,远近闻名。相传苏东坡的外祖父程文应年轻时外出,遭遇蜀乱,没有盘缠回家,危难之时得到十六位僧人的救助,才得以回到家乡。事后为了报恩,程文应曾尽力寻访,但始终未果,于是他就怀疑是阿罗汉搭救了自己,从此便在家中供奉着十六尊罗汉。
苏东坡一生中有很多僧人朋友,从目前的史料来看,最早的僧人朋友应该是成都大慈寺的惟度、惟简两位法师。至和二年(1055年),“三苏”在成都拜谒张方平时,乘便游览了大慈寺,拜会了两位法师。嘉祐四年(1059年),苏东坡兄弟俩为母亲程氏丁忧期满,即将离开眉山回到京师前,再次前往成都大慈寺,拜访两位法师。
惟度、惟简两位法师,事佛虔诚,博学多才,待人友善,两位法师与苏东坡兄弟二人相谈甚欢,结为好友。从此,苏东坡兄弟俩与佛结下了不解之缘。苏东坡在《中和胜相院记》中写道:“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度,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其同门友也。其为人,精敏过人,事佛齐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
苏东坡被贬黄州后不久,在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下,惟简不怕牵连,委派徒孙悟清前来探望,并请苏东坡为成都大慈寺新落成的专门用于收藏佛经的“大宝藏”作记,以此希望他能在逆境中以佛法养心,随遇而安。
苏东坡的文学作品中最早出现信佛、谈论佛法的言论,当追溯到嘉祐六年(1061年),彼时他刚刚出仕,在凤翔任签判。苏东坡对当地的名胜古迹兴趣浓厚,对寺庙中精美绝伦的佛教壁画更是流连忘返。而他的同僚好友,时为凤翔监军的王大年不仅信奉佛教,并热心为他讲解佛法,这让他自觉不自觉地浸润其中。
熙宁四年(1071年)十一月底,苏东坡抵达杭州任通判,刚到三天,他就前往西湖孤山拜访惠勤、惠思两位僧人。巡视辖属各县时,他也多次到访、下榻寺庙,结交僧友。杭州僧寺星罗棋布,据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说:杭州城内城外及湖山之间,唐代以前佛寺就多达三百六十处,钱氏吴越立国后,更是增至四百八十寺。苏东坡在与寺僧们的交往中,开始悟出佛门的道理。这个时期,他开始涉猎佛学,虽不是系统研究佛典,但由此缓释了不少心理上的压力。
苏东坡曾说:“吴越多名僧,与予善者常十九。”江浙地区的名僧很多,其中绝大部分是他的好友。在他交往的众多僧侣朋友中,友谊最深的当数同在西菩山智明寺出家的参寥和辩才两位法师。苏东坡诗中提及“参寥”的近一百五十处。苏东坡的次子苏迨,自小体弱多病,三岁多还不会走路。他和夫人王闰之害怕苏迨养不大,便恳求辩才法师在观音菩萨座前为他剃度,取名“竺僧”。辩才为他摩顶,祷告于佛菩萨,祈求福佑。这也说明苏东坡对佛教是深信不疑的。
苏东坡一生中曾多次梦见自己身披袈裟,他常常怀疑自己前世是位僧人。不仅如此,他恍惚觉得前世曾住在杭州。他的这个念头在他的诗中以及同代人的笔记里都有过记载。据北宋何薳“春渚纪闻”记载:西湖寿星院老僧则廉说,苏轼做杭州通判时,曾与参寥一起游览寿星院,苏东坡环顾四周,疑惑地对参寥说:“某生平未尝至此,而眼界所视,皆若素所经历者。自此上至忏堂,当有九十二级。”派人去数,果如其言。他在密州时写给陈师仲的信中也说:在杭州,尝游寿星院,入门便悟,曾到。能言其院后堂殿山石处,故诗中尝有“前生已到”之语。
综上所述,人们不难理解苏东坡躬耕东坡后,为何自号“东坡居士”了。
苏东坡与道结缘也是很早的。他八岁在天庆观读书时,老师张易简就是位道士。不仅如此,苏东坡似乎与道士颇有缘分。张易简的朋友咎山老道士李伯祥在学校见到苏东坡时,便叹赏道:此郎君贵人也。苏东坡很是好奇,不知道其如何知之,他在《题李伯祥诗》中曾有所表达。晚年贬谪儋州后,他还梦见自己回到了眉山儿时的学堂,像往昔一样遇见了恩师张易简,并在名篇《众妙堂记》中记录下了这次梦幻。
嘉祐八年(1063年)秋,苏东坡在凤翔任签判时,因与太守陈希亮相处不太融洽,他怀着孤寂郁闷的心情,来到终南山的上清太平宫,宫有道藏,为先朝所赐。苏东坡在此饱读众多道家经典后,写下《读道藏》一诗。他此番读道藏,一是寻求精神慰藉,二是打算仕途受挫后,也像父亲当年那样专注于学术。苏东坡首次全面研学道藏,只是小有收获,并未领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