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善缘的回报

  岁月流逝,往事在记忆中淡忘,多少年来,唯独他:一位不速之客,当你不经意时候,突然来敲击你记忆的心灵之门,使你,久久不能忘怀……
  一九八七年,我从事摄影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那时候,我年轻、英俊,帅气,一米七八的个头,穿一件淡灰色风衣,骑着飞鸽牌自行车,走村串巷为老人、妇女、孩子、情侣照相,我是改革开放后全县第一代个体照相师,为了和“县城照相馆”抢生意,我态度热情,服务随心,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乡邻们都热情地叫我“张师傅”。
  我学照相,起于业余,边干边学,自学入行,随着业务的攀升,我在镇上创办了第一家“美能达”照相馆,并独家经营了十五年之久……
  那年“五一节”刚过,照相行也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机遇!
  全国第一代身份证的照相工作开始了!县上由公安牵头成立了发证办公室!组织全县的摄影爱好者、专业照相师,来完成年满十八周岁以上公民全部照相的宏大任务。
  摄影人都为积极争取这个收入不菲的业务,求关系,找门路,使出浑身解数来挤进“围城”。
  在这一年的前年,我花费七千元,盖起了72平方米的四间水泥预制板照相馆,当时周围都是传统的木结构建筑,那时的照相馆堪称镇的标志性建筑。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是事业的小有成就,心里和脸上显示出由衷的喜悦。
  当时的我:设备齐全,技术成熟,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这次照相业务顺利拿下,收入完全能抵顶建设照相馆的全部支出,所以说:是收入不菲的业务,事业的转折。
  县发证办要求:参加拍摄身份证照的照相师,必须拍好一套标准的样品相,报备县发证办审批通过,才有资格参加身份证照相工作选拔。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个上午,我在暗室忙出忙进拍样品照,一直忙活到下午7点多钟,才进入收尾。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急匆匆走进照相馆,这人面带焦急,风尘仆仆,我仔细一看,是个残疾人,他左胳膊缺了小臂,还缺了一只手。
  问明后,才知道他想参加身份证照相的工作。他是外乡山里人,回去准备制作审批用的身份证样品相,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时他没有灯光、摄影棚,不具备室内照相条件。他家离我镇还有几十里路,回去太阳就落山了,没有了太阳,自然光照相是无法完成高精度的证照审批。第二天是交样品相的最后一天,看来这个残疾人,要与这次身份证的照相无缘了。
  我终于忙完了手里的事,天色变暗,镇上已经是万家灯火!
  他恳求着,焦急地说:张师傅,你收多少钱都行,一定要帮帮我,不要把这次机会给耽误了!我动了恻隐之心。
  按证照审核的标准,我开始为他照相、洗相,把他的事办完后,墙壁上的康巴丝石英钟,指示出夜间十一点钟。我把制作好的相片装好,让他带上,对他说:“你早点回吧,路上一定要小心。”
  他问我:“张师傅,多少钱呢?”
  “不用付了。”
  我们是同行,谁也知道成本用不了多少钱。收多了他认为我诈他,收少了,还不如送个人情呢!
  他对我说:“我的这点事,你忙了三四个小时,又不收钱。张师傅,不知该怎么报达你?”他说着眼眶里含着激动的泪花!
  他是东社人,名字叫锁儿,让我路过东社一定去找他,我点点头。街上的店铺已陆续打烊,锁儿走了。
  我收拾完照相馆,准备关门时,锁儿又返回来了。我很惊讶,发现他手里拎着几瓶罐头,要送给我五岁的儿子。我俩争执着,他硬要留下,我收了。
  他返身骑上自行车,单手扶把,消失在夜幕之中。我知道这条路,他要爬一道水库的大坡,翻过一座山,才能到家。
  两年后,身份证照相基本结束,收尾的照相工作还继续进行着!我被安排到县管辖的山里去收尾。
  我带上自行车,先被车拉到最远的山村里,然后沿途挨个村庄,边照边往回走。当我照完最后一村,如释重负,一边骑车走着,一边观赏着山里的风景。山里清爽的空气,美丽的山花,潺潺的小溪,亭亭玉立的松柏,还有那被河水冲得光滑、傲然挺立的巨石,这些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我停下自行车,驻足在这风景如画的山溪河畔,拿起手中的海鸥相机取景拍摄,竟乐不思蜀,忘记还有三十多里的山路,才能到家!
  山里的夜色比平川来的要早,太阳落下去了,我才想起回家。骑上自行车,急驰赶路,两耳生风。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下来,我着急了,还有几十里山路,需要翻过一座大山才能进平川,夜间翻山,该多危险啊!
  在我焦急之中,一线微光进入我的视线,我顺着微光想着:那可能是一户人家,是一户好客的山里人家……我怀着忐忑的心,顺着微弱的光线走去,灯光越来越亮。黑乎乎的建筑物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处新式四合院,当我走近时,看到四个醒目的大字——“公路之家”,这是一所维修这段公路的道班!
  我失望了。也许里面有个耳聋眼花的看门老头,白天上班的道路维修工,早已下班回家了。
  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出来迎接我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青年人。我打招呼后,自报家门,告诉他:我是K镇照相馆的照相师,来这里补照身份证照片,天色晚了,想让师傅给拦个车。
  他听了我的话,眼睛里露出惊讶。“你就是K镇照相馆的张师傅?你是个好人啊!”他竟然说出我的名字,并热情地告诉我,万一走不了,今晚在这里留宿。我有点受宠若惊!
  惊异于他怎么知道我,怎么就判定我是好人呢?
  他告诉我,他在一次和锁儿的小聚喝酒中知道了我。就是那位我帮助过的残疾照相师——锁儿!
  黑黢黢的山间公路上响起了轰鸣声,两束光柱从远方射来!来车了,我和那位师傅,站在公路旁,他招了招手,一辆拉煤的货车缓缓地停到我们跟前。
  他指着我,告诉热情的司机,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位朋友,一定要送到家。我与那位师傅挥手告别,平安归家。
  是锁儿帮了我!几十年,我再没见到过锁儿的面。连句道谢的话,我都没能当面向他表达。
  与其说帮助别人,倒不如说是帮助自己!我更加坚信,善缘是有回报的,它会生根,开花、结籽。

□张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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