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医生看透的人性·病患篇》全民故事计划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医院每天都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听病人们亲口说。该书为读者带来贴近真实的医院众生相。22场生命与疾病的正面较量,22个病房里真实的、有关生死的人间故事,每个故事背后都有一个引人深思的家庭背景,人性复杂交织纠缠其间。相较于《唯有医生看透的人性·医护篇》的旁观者角度,“患者篇”中的作者都切身地经历了疾病的苦痛,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疾病时,想要顽强生存下来的生命力。每个故事背后,都是一个在泥潭中挣扎过的家庭,他们与疾病抗争,他们并不想妥协。
大学毕业后,我面试了几家公司,顺利地拿到了录用通知书。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刚开始,没想到在入职体检抽血后,却被医院告知要进一步检查。
我拿着手机心中烦躁,觉得对方是骗子,直到对方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耐心告诉我,我的血液指标非常紊乱,必须去大同市第三人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为了能够顺利入职,我再次挂号,选择去做血液检查。医院二楼的血液科,人头攒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周一的医院走廊里,到处都是人,他们挨着挤着,手里拿着白色的纸张,跑上跑下,像是慌不择路的勇者。
我歇了一口气,脑袋有些眩晕,眼睛瞄准机会,见前面的人排到号了,马上抢占他屁股下的空位。
耳边传来了不太标准的喇叭声,血液科的入口,彪悍的保安穿着一身不太新的深蓝色制服,大声地维持秩序,偶尔会有人以病重的理由来插队。
保安脸上带着了然的神色,用大喇叭喊道:“把走廊让出来,大家排队,叫到号的可以过来了,355到402,后门出口出。”
每隔十分钟,让出来的走廊就会重新变得拥堵,保安于是拿着喇叭重喊一遍。
我用力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脑海里回想起身穿白色大褂的主治医生。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睛,抬头轻飘飘地问我:“你有保险吗?农保还是商保啊?就一个人来吗?家属呢?”我在心中思忖,这医生连个笑容都没有,真像我高中的班主任,压迫感十足。
排队,抽血,挤人群,我走完了所有的程序,用一根白色棉签死死按住胳膊上的针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拿着白色的血液报告单子,看着高低不同的箭头,估摸着自己是贫血了。
白色的棉签被红色的血液浸湿,白皙的胳膊上,针眼处的血怎么也止不住,我冲到护士台又拿了好几根棉签,死死摁在针眼处。
弄完一切都快中午了,我抓住下班前的尾巴,踩着点进了医生办公室。“住院进一步检查,做个骨穿看看什么情况吧。”医生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就发出了运作的声音,嘈杂的声音停了下来,一张入院单,让我成了等待审判的病患。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早已恢复了安静,偌大的医院透着一股子寂寥,我走到厕所,拧开了水龙头,水流声哗啦啦地在响,我双手捧着冷水,打湿了脸庞,水滑过温热的皮肤,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冷水拂过我的慌乱,我抬起头,看向镜子中自己没有血色的脸。顺势掏出手机,将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等了很久,彩铃响了一遍,始终无人接听,我的心沉了下去。
浑浑噩噩地交钱,从交钱、入院到换衣服来到血液科的四楼病房,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一切有结果之前,我什么都不怕。
我被领到了导医台,护士戴着口罩,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录着我的病历资料。
她站在导医台里面,笑眯眯地告诉我,今天我运气好,刚好有两个患者出院,可以让我选床位。
我闻着血液科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紧紧地皱着眉。护士见我不说话,自来熟地与我讲起了各种注意事项,医院里的注意事项就像是一条条小学生守则。我遮掩着面上的不耐烦,心不在焉地听。
“二人间有厕所。”护士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将一件崭新的蓝白条病号服塞到我手里。
一听到有厕所,我径直打断了护士的话,连忙高声要了二人间。
托姥姥的福,我名下除了有新农合,还有几个商业医疗保险。医疗住院费用肯定可以报销,所以住院条件上倒不必委屈自己。
我像是误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带着最后的侥幸住进了大同市第三人民医院的血液科。
血液科一楼紧挨着医院餐厅。从外面看去,烟火气熏得这座住院楼多了几分生气,它一点都不像是重症楼,反倒像是藏在市井中的私房菜馆。
破旧的四楼隔绝了悲与欢,用自己的保护色让人觉得它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思绪被拉远了,直到床头呼叫器里传出了护士中气十足的广播音:“47床,准备一下去骨穿室做骨穿。”我的心里咯噔一下,47床,是我。我磨磨蹭蹭地去厕所换了病号服,心里排斥成为病患之中的一员,我坚信自己不过只是不吃早饭,贫血而已。
骨穿室在医院走廊的第三间,就算我走得再慢,也不过只是走两步路的工夫。我想起了网络上关于骨穿的各种科普,心里毛毛的。
会痛吗?我脑海里全是电视里面对酷刑英勇不屈的战士,听说如果对痛感有预期,那么它也就不怎么痛了。双手攥着拳,我猛地推开了骨穿室的门。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按照医生的提示将自己蜷缩成一只虾的模样,双手交叠在胸前,心跳得一下一下的,我听得无比清晰。
耳边传来了医生温和的问询,他问我平时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我紧张到额头冒汗,手心黏腻。
一阵清凉之后,针头挑破了皮肤。医生说是在麻醉。没多久我就感觉后背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推进,随即便感觉到酥麻,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做完这一切,我的脊骨处就被贴上了纱布。
病号服被汗水浸透,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了后背的冰凉,默默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麻醉的药力过去。
不太透明的玻璃窗前,有一只鸟自由地飞过,那一刻我的泪水滑出了眼眶,孤独且悲伤。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等到第二天,我接到通知要求再做一次骨穿,白纸黑字的手术通知书打破了我的侥幸心理。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当年的《蓝色生死恋》没白看,我平平无奇,怎么可能会得这个病?
白血病在我国的发病率为十万分之三到十万分之四。也就是说,十万个人里面有三到四个人患白血病。我不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头上。从小到大,我就算买刮刮乐都没中过奖,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一把抓住路过医生的手肘,穿白色大褂的主治医生,对我而言,她是驱散昏暗的唯一的光。空气中的尘埃在我眼前浮动着,医生反而成了笑而不语的菩萨。
我的主治医生很温柔,她告诉我化验结果没出来,还跟我笑着说晚上医院里有很好吃的回锅肉。医院护士不让我再走动,她去食堂给我打来了回锅肉,我味同嚼蜡地吃一半留一半。这时我格外想念姥姥,若是她在,一定会说我吃相难看。
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