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八十有二。几十年间的田间劳作,使父亲的双手布满老茧;几十年的风吹日晒,使父亲的身板不再硬朗,且溢满沧桑;几十年的人间烟火,使父亲的脸庞愈加沉稳且充满慈祥。
父亲是固执的,也是刚毅的。
九岁那年,调皮的我从丈余高的柿子树上掉下来,左脚踝受了重创,焦灼的父亲带我跑了数家医院,每次的诊断都一样——脚踝关节严重受伤,即便好了也是跛脚。固执的父亲不相信大夫的话,倔强地带着我去了城里的大医院。大夫的诊断和前面的没多大差别,唯一点亮父亲心中希望的是大夫的那句“如果坚持住院治疗半年或更长时间,可能会好的”。时值上世纪七十年代,对于一个远离城市的农户人家,住院治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在我住院的7个多月里,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父亲风雨无阻地每天往返于相隔五十余里的医院和家之间。早上父亲安顿好我一天的伙食,叮嘱好要听大夫的话,便骑着车返回,晚上又准时赶到医院。我不知道那二百多个日日夜夜,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那年三十多岁的父亲一头浓密的头发渐渐稀疏了。我虽然还是落下残疾,但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父亲的固执,我是否会上大学?我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父亲的刚毅,走路跛脚的我是否会跟妻子走到一起?我知道,是父亲的固执与刚毅成就了我的幸福人生。
父亲是勤劳的,也是朴实的。
父亲两岁丧父,祖母体弱多病,父亲高小毕业便挑起家庭的重担。在生产队那个年代,父亲正值壮年,总捡重体力活干,为的是多挣些工分,抽空还打土坯卖些零用钱。改革开放后,耧犁耱耙样样农活都拿手的父亲开始在自家的土地上大显身手。父亲的确是把种庄稼的好手,每一寸土地在父亲的手里都会丰产高产。渐渐地,父亲笔直的脊梁弯曲了;渐渐地,父亲俊朗的面容憔悴了;渐渐地,父亲稀疏的头发落光了。
母亲六十岁便患上糖尿病,这几年来愈发严重。以前只会干庄稼活的父亲转行了,不仅承担起几乎所有的家务,还要照顾母亲的一日三餐。也许母亲一辈子从没听过父亲口中的一个爱字,但父亲的一言一行都浸满了浓浓的爱意。每天父亲都会按时把药递到母亲手中。少吃多餐,定量吃饭,冷了加衣,热了减衣。有时母亲唠叨吵闹,父亲总是充耳不闻,淡然一笑。
父亲是知足的,也是惜福的。
父母年龄大了,我和爱人想让父母同我们一起到城里生活,但父亲执意不肯,说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不如在农村老家自在。我知道,父亲是怕连累我们,为此,每到周末,我和爱人都会回老家安顿好老两口一周的日常生活,再把家打扫收拾干净,每每此时,父亲从不外出,满脸欣慰地看着我们忙里忙外,格外珍惜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记得有一次我们一家去我妹妹家,妹妹的邻居夸赞我妹妹是个孝顺贤惠的好媳妇,我父亲浅浅一笑,说她比不上他的儿媳妇。
的确,父亲平凡如一芥小草,但他却用挺拔的脊梁和勤劳的双手撑起了一个幸福安康的家。一路走来,酸甜苦辣,尝遍世间百味。他用质朴的个性演好了人子、人夫、人父的每一个角色,孝敬父母,体贴妻子,养育儿女,和睦邻里。风里来雨里去,把一个中国农民式男人诠释得淋漓尽致。这就是我的父亲,可亲可敬的父亲。
刘文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