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我和孙子玩扳手腕的游戏,他见我左手拇指、食指上的几处伤疤,问我是怎么回事?这引起我一个多甲子前童年割草的回忆。
我出身于世代农家,六七岁时就得学会割草。家道贫困而养牛羊,以助耕作,增加收入。牛羊草料基本上由我和弟解决。我第一次割草是在1950年5月的一天,大人给我一把镰刀、一个用竹编的筐,俗称“草篮”。当时我虚龄八岁,身略高于小草篮。
当时,我把割草看得很简单,认为无非是右手握镰刀,左手抓草而已,开始很顺利。第三天,我见一个宅基地废墟上铺满了绿油油、鲜嫩的面筋草,满心欢喜:今天真是好运,这草羊爱吃,也不用换地方就够割满一草篮。谁知开镰没几下,镰刀因触及草丛下的一块小石头,进而振及左手拇指,划开了一条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流。由于当时缺乏危险意识,心里一点也不紧张。我就地取材,用一点湿泥巴堵住伤口,外面扎一块布条。虽然伤口处理很土,但奇怪的是,左手伤口没有发炎,二三天后就得到了痊愈。足见那时的土、水、空气是何等的洁净!
左丘明说:“三折肱为良医”。由于我本性愚,悟性差,左手拇指或食指受了五六次伤后才悟出了割草技巧:左手抓草离镰刀至少3公分,右手握镰刀与地面保持平行,切忌刀锋往上翘。我把握了这一技巧,割草自然是游刃有余,又快又安全。割草列为粗活,用孔子的话是“鄙事”,然鄙事不粗,学干鄙事,利于体肤,也益于智力开发。我以后凡遇新的“粗活”,诸如,锄草,翻地等再也不敢小觑。
“磨刀不误砍柴工”。第一次镰刀是由大人磨的,用二天就钝了,须磨。我见大人忙于农活,无暇帮我,于是,我照着大人磨镰刀的样子,右手握紧镰刀柄,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抵住镰刀头,镰刀紧贴磨刀石,用力往前推,然后往回拉,如此反复七八次后,心想:成了。谁知一看,只见好端端的刀锋成了锯齿状,损了二三个口。我想,这下惹事了,我不是担心挨骂,而是担心误了割草而导致羊兔挨饿。我急中生智,觅来一把废弃的小刀,从刀来回使力方向,刀锋与磨刀石的各种角度,进行反复的试磨,终于基本上找到了磨镰刀的诀窍:刀锋须与磨刀石保持一定角度,刀往前推时宜使力,刀往后回时使虚力。根据摸索出的门道很快修复了锯齿状的镰刀。
才干,才干,才从干中来。想一想,如果当时依赖大人磨刀,那么我也许和磨镰刀技巧无缘,更会严重的是,也许从此我会养成凡事依赖别人的陋习。
有句顺口溜:“寒冬腊月冷,最苦割草囝,冰地挑小草,手指似萝卜”。这毫不夸张。至今,我右手有因冻伤而留下的后遗症。冬天割草苦,最让人头疼的是草少难割到。冬天,牛食料是用夏天事先准备的干草,而羊兔还得用鲜草喂。然而,大多数草到秋天不是死了,就是枯萎了,田野里只有少量耐寒草。故大量时间要放在寻草上,而且耐寒草一般个头小,只能用小刀挑,极费时,故冬天割草效率很低。加上本村农户普遍养兔养羊,所以,在本村的村前宅后基本上是无草可割,我们只能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割草。除了节假日,上学期间,包括上小学、初中,我们早晨去上学时既带书包,还带上割草工具。放学后第一任务就是找有草的地方割草,哪里有草,就往哪里跑,有一次最远的地方跑到当时的土山湾,现在的上海体育馆,离家足足有9里路,割满一筐草后,才背上草篮,一步一步地往家赶,累了歇一歇,那速度犹如蜗牛爬,傍晚七八点钟才回到家,几乎日日如此,虽累但从不叫苦。
我从七岁起连续割了十多年的草,上了大学,每逢周六回家,我仍忘不了为家里割满了2筐草后才回学校。1992年,我被评上教授。当时,社会上教授还不多。有人说“麻雀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割草囝当上教授了!”历来,一些人看不起割草,更瞧不起割草囝。然而,我却以此为荣。正是这割草,使我这个“割草囝”,在艰苦环境中懂得自强自立的可贵,逐渐养成勤于思考、吃苦耐劳的习惯,为我以后成长奠定了重要基础。还是英国诗人拜伦说得好:“逆境是通往真理的第一条道路”。
朱林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