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喝酒的人无法体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境界。不管什么事,只要是能使人向善而不是使人变恶,就没有理由反对。”这是晓彬对酒的结语,但直接指向的却偏偏不是酒,而是善与恶。
——“如果你受了伤,没有别的办法,一个人舔干净伤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规劝朋友。他崇尚道家与佛家的圆融文化,并固执地认为,圆融也是孤独者的一种心态,正如星云大师所言:“清净无碍读书人,妙有圆融看世界。”
在他心中,真正的智者一定是圆融的,同时也是孤独的。一个圆融的孤独者即便身处闹市,在尘世喧嚣与灯红酒绿之间,仍能保持清寂和敬的生活信念,这才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基本德行。有那么几天,他总爱去一家路边小店喝酒,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看起来并不富有,甚至还很贫穷,但气质超凡特别让人喜欢:“我们每天总是前后脚到,我要一扎啤酒不要菜,他要二两白酒,一碟花生米。我们都知道对方在关注自己,可偏偏谁都没打招呼,可惜。如果机缘巧合我们认识了,准能处成忘年交。”友人问他,既然感到了遗憾,当时干嘛不主动点儿呢?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对我来说,猜想着、琢磨着也是一种享受。”这不是为了搜集素材,他和许多诗人来往,自己却从不写诗,尽管所有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以他的文笔和洞见,完全可以写点什么。他与那些爱扎堆闲扯的人毫无共同之处,也和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从不一起喝酒。谈资和谈话对象一样,都是他最好的下酒菜,只要对味儿就行。
这就是王晓彬,不论对错,他的想法和方式总是显得独特而可爱。
这种特质也同样融入了他的绘画中。晓彬主攻写意葡萄,不是画不了山水、花鸟或其他物象,而是仅仅缘于葡萄与圆融的那份天然契合。葡萄又称提子,两名相合则与“菩提”谐音,佛家寓意为智慧之果:唯有破除偏执,方能慈航普度,领略圆满融通的无限胜景……在深秋的雾霭之下,万物萧瑟,繁华落尽,都卸下一身曾经的荣耀与辉煌。而葡萄,也只有葡萄,能够笑迎秋露,藐视银霜,恣意上演最后的斑斓。紫韵圆融,紫气东来,直到此刻你方见它一身傲骨、满藤硕果,那是沉甸甸的朴素和一片成而不居的淡定与悠然。同你相约,历经冬日冰雪,来年新春,又是一派生机盎然、绿意丰盈。大道至简,宁静致远——只有写意,才会有这样的凝练与精神,国画的境界正体现于此。北国龙珠,紫韵之爱,同予者何人?
中国花鸟画始于六朝,至中唐独立成科,流径五代趋向成熟。出现了以黄筌、徐熙为代表的两大画派,确立了花鸟画发展史上的两种不同风格,黄筌富贵,徐熙野逸。黄筌画法工细,设色浓丽,显富贵之气。徐熙创“敷色体”画法,落墨为格,杂彩敷之,略施丹粉而神气炯出。从而成就了宋代花鸟画的又一高峰。
而晓彬的画作,技法传承先贤,却又能师古而化,道法自然,将黄徐两派精髓融而为一,同时嵌入现代审美要素,写意而不肆意,工笔而不拘泥,使他笔下的葡萄,在展现自然之美的同时,更彰显出一重拟人化的生命动感。笔随心至,既有仙气,又接地气,将自然与生命的底蕴揭示得淋漓尽致。在构图上,晓彬可谓殚精竭虑,他格外重视点与线、线与面、虚实与远近、疏密与繁简的结合,力求画面布局既合理新颖而又丰富简约,既要强化视觉冲击,又不失作品意象所蕴含的深度与厚度,从而使他的画作变得更为纯粹。
对晓彬而言,绘画原本就是一件很纯粹的事。不同于他对《易经》、《命理》以及因果业报、六道轮回的研习与冥想,那些杂学不仅艰深,且牵涉广博复杂,难以捉摸。而绘画非常单纯,它不是占卜,不是权力,不是权势,不是钞票;不是博取名声的工具,不是吓人半死的学问,更加不是让人跪拜的偶像。绘画就是绘画,只有一个目的:把笔下的物象,画得传神,画得有趣,画得有品味、有意境,画得让人舒服,让人留恋忘返、愿意存藏。正是这份纯粹,成全了晓彬画作中弥足珍贵的平和之气,这种平和的氛围更有利于他直抒胸臆,使他笔下的葡萄,意境更加静谧空灵,意蕴更加祥瑞圆融。对于设色,晓彬一改古代花鸟画敷色浓艳的风格,而追求色彩的典雅古朴。故尔在他的画作中剔除了些许富贵之气,平添了更多乡野之风和暗流涌动的生命旋律。一幅《紫韵流声》的四条屏,水墨鎏金,紫气横生,藤长蔓卷,果实晶莹,既是大自然馈赠的精灵,又何尝不是一曲鲜活生命历经风霜雪雨走过四季的深情讴歌。这样的画作,已然超越了普通绘画语言的书面承载、一般文人画的抒情写志,而可谓用二维技法达成了五维空间,无论构图还是设色,从意象到画面的斑驳层叠,架构描绘出的恢弘情怀,都无一不标志着王晓彬绘画艺术的一个阶段性顶点。
著名画家黄宾虹就曾指出:“古来名家用笔用墨,各有不同,须于名迹中先研求如何用笔,如何用墨,依法对写,与之暗合,是为得神。若以迹象求之,近得貌似,精神已失,不足贵也。”在晓彬的写意葡萄画中,多是这种与古人“暗合”之作,方能成就其绘画的独特风貌。
大宇一如画,一花一世界。在审美领域的任何一点突破,都凝聚着艺术家的全部心血和才华,既是艺术家人生感悟的结晶、人格情怀的彰显,也是其艺术个性、艺术风格趋于成熟的体现。如今的王晓彬,已经先后在太原、北京、苏州、上海等多地举办了个人画展,并都大获成功,好评如潮,赞美之声缭绕大江南北。在收获“葡萄王子”美誉的同时,声望与影响也日嚣尘上、水涨船高。只是,他的家世,并非达官显贵;他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花团锦簇;很多时候,寒冬里作画,只能靠呵气温暖冻僵的手指;甚至,因长相紧张,至今单身……但他反而取得了骄人的成就。那么现在呢?是否应该有所警惕了——当成群的粉丝带着雷鸣般的喝彩蜂拥而至的时候,当贪婪的权贵之手披着仁慈的袈裟频频摇动橄榄枝的时候,当带刺的玫瑰风情万种地绽放出回眸一笑的时候。
陈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