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人文视野

也无彩虹也无泪

  •   一段往事一段秋,时光荏苒各自流。
      感动与怀念,只有让悠悠岁月解说,在笔墨深处徘徊。怀想曾经让我们珍惜身边的每一份友情,无论它是不是已经过去,无论它会不会有将来,都不应该遗忘。斯人已去,她曾经绽放的芬芳将永留心间!
      杨灵儿是我的女同事。
      她有着漂亮的容颜、高挑的身材、出众的业务水平,而且能歌善舞、爽朗大方、豪侠义气。
      杨灵儿在我们就职的这家报社,绝对是一个让大家羡慕的美女。
      报社组织大型策划活动,她常常被选做形象代言人,或做主持,或负责迎来送往。那一年,报社广告部在太谷梅苑山庄举办了规模宏大的客户答谢活动。风度优雅、举止得体、容貌出众的杨灵儿,让很多客户纷纷称赞。我认识的好几个客户都当面跟我说,你们那位女主持、女记者可真够漂亮,真够有气质的。
      杨灵儿主持节目、唱歌都是一把好手。
      记得那些年湖南台“超级女生”节目很火,她也曾蠢蠢欲动,起过一试身手的念头。她最欣赏的选手是尚雯婕。
      毕业于复旦大学法语系的尚雯婕,别名三儿。这个三儿简直就是选秀节目的奇迹。并无声乐学习背景的她,跌跌撞撞闯进强手如林的比赛中,毫无畏惧,越战越勇。
      靠着她的天赋和聪颖,每闯一关,都把自己的歌唱水平提高一大截。像金庸武侠小说里毫无根基的武学后辈,在险境中遇到武学大师,一经指点,功夫便与日俱增。
      一个著名的评委这样评价:“尚雯婕好厉害,每一次出现,都让我们刮目相看,仿佛换了一个人。”这期的超级女生,还有一个特别厉害的角色,那就是谭维维,从一开始就是夺冠呼声最高的那个人。但三儿,虽然草根,可学习能力强,最终以中国选秀史最高票数夺冠。
      每每说起三儿,杨灵儿都钦佩不已,心向往之。
      有一年,报社参加山西日报报业集团组织的歌咏比赛,杨灵儿既是领唱,又是组织者。为了拿到好名次,她请来了专业的老师给我们培训、排练。
      为了增强舞台效果和感染力,在比赛当天,她带着报社参加歌咏大赛的全部人员,来到钟楼街与海子边交界处的一家专营舞台设备、服装道具的商店。她让所有人都穿上了专业的服装,让所有人的脸上都化了妆。我们这些男同事可能都是平生第一次在脸上扑粉画红腮。
      终于粉墨登场了。杨灵儿的领唱十分专业,十分精彩,我们这些合唱队员虽然业余,但相当卖力,因为强烈的仪式感让我们觉得自己特别有范。
      杨灵儿参加的另一次歌咏大赛,是在特别悲伤的情境下,这里先按下不表。
      杨灵儿特别有古道热肠。她是我们文化副刊编辑部的主任,管着部里的好几个人。她手下的编辑、记者家里只要一有事,她总是冲在最前面。老人去世了,她就代表报社千里迢迢前往外地吊唁;有人生病了,她就组织部里的同事一起去看望;年轻的同事没成家,她就千方百计给介绍对象,还真就撮合成了。
      杨灵儿的编辑部总是被报社评为先进。谈到如何当好一个部主任时,她说,决窍就是有好处你就让出去,有委屈你就当仁不让地担下来,而且你要欣赏每一个属下,时常为他们点赞。
      杨灵儿总漾溢着一张幸福的笑脸,因为她确实很幸福,事业上有成就,家庭也很美满。她有一个很能干,很富有,很疼她、爱她的老公,同时还有一个听话、乖巧、美丽的女儿。
      似乎杨灵儿一直行进在一条幸福的轨道上,惬意的日子一直伴随着她。
      但,天有不测风云。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到杨灵儿参加的另一次歌咏大赛,也是她的最后一次绝唱。
      报社这一次参加报业集团的歌咏大赛,本来不忍心让杨灵儿参加,因为杨灵儿的哥哥身患癌症,正在北京接受治疗,此时的杨灵儿正彻夜守护在身边。哥哥的情况很不好,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为了亲爱的哥哥,杨灵儿倾其所有。也多亏有一个深爱她的老公,不计得失。他们一共拿出100多万元为哥哥治病,以求挽救一条年轻的生命。
      报社参加歌咏大赛的主打歌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领唱的男歌手是报社很有专业水准和演唱实力的一位资深记者,但这首歌的高音部分实在是太高了,达不到那个音高,整首歌都出不来效果。春节联欢晚会上,小沈阳唱过这首歌,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
      男歌手的音高天然高不过女歌手。当年唱意大利歌剧的男歌手,往往通过阉割手术才能把高音唱到位。
      指导老师本来就是杨灵儿联系的,这时她想到了杨灵儿,说,杨灵儿作女领唱,一定能把这个高音唱上去。
      不得已,报社领导很委婉地给杨灵儿打电话。表达出的意思是不勉强,能来最好,来不了也别为难,杨灵儿天生就有一股豪侠劲,说,没问题,我赶回太原。
      杨灵儿实际是回来救场的。果真杨灵儿把这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演绎得十分完美。
      但这也苦了杨灵儿,因为从排练到演出,需要她好多次来往北京、太原。
      一次排练结束,因工作关系,她来我办公室交流她们编辑部的情况。这时的她十分疲惫,面色很不好。她说,我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我快熬不住了。你是我的老大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一下。最近,我感觉很不好,吃什么拉什么。我的肠胃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哥这种情况,我又不敢去检查,怕我一旦有啥事,影响他的治疗,而且报社还有比赛这件事……
      我说,杨灵儿,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总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自己个,永远是你生命当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哪怕是孩子、爱人、父母都没有自己重要。你应该赶紧检查。
      之后,我怕她有心理压力,便安慰她:“不过你别担心,别有负担,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吉人自有天相。你对人那么好,上天也不会辜负你的。”
      唉,真是世事难料。
      歌咏比赛结束后,杨灵儿便住进了医院。
      一开始,大家也不认为她的病有多严重。我们去医院看望她,看上去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消瘦了一些。面对同事的慰问,她也是有说有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说她已到胃癌晚期。
      再到医院看她,整个人都已经脱形了,尽管还礼貌地打招呼,但情绪相当低落。心知肚明的大家也都当没事人似的,说些安慰话。
      要说,杨灵儿的老公还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好老公。他让杨灵儿住进了全省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而且住的是单间,还从上海请来了全国最好的专家给杨灵儿做手术。
      杨灵儿住院期间,她的哥哥去世了。杨灵儿的老公又全程操办了丧事。
      杨灵儿的手术很成功。上海专家说,只需做十二次化疗,杨灵儿很有可能痊愈。
      再去看杨灵儿的时候,她的情况好了很多,和大家聊天也是笑模笑样,眼睛里闪现着精气神。
      但化疗实在是太痛苦了,简直是痛不欲生,杨灵儿说,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铁锅里,不停地让火烧着,煎熬着。她还说,有时痛苦得真是不想活了,但想到自己年幼的女儿,就又有了挺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再往后,杨灵儿信了佛了,这让她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慢慢地,她似乎对生死也看得超脱了。
      经过十二次化疗,杨灵儿的病情得到控制,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且,她不顾家人和医生的反对,坚持要求上班。她实在是想摆脱自己病恹恹的样子。
      杨灵儿上班了,依然是那么美丽、优雅、热情、友爱,只是人瘦去了一半。
      该开的会都开,该参加的活动都参加。编辑部的事务她也做了认真的梳理、布置。
      但一周后的一天,她在办公室里突然感到特别累,特别难受,便伏在办公桌上想缓一缓,可怎么也捱不过去。没办法,她让老公接她回家。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癌细胞转移,杨灵儿又住进了医院。再后来,上海的专家又来到了太原,准备给杨灵儿做第二次手术。
      临进手术室,杨灵儿担心自己下不了手术台,就握住老公的手,要做一些嘱托。
      她希望老公能原谅她,原来她为了给哥哥筹医疗费用,还背着老公借了一些钱。因为已经为哥哥花了很多钱,她不好意思再张口让老公大公无私地垫付,想以后自己还,但没想到自己也患了绝症。
      她把老公的手攥得紧紧的,说:“对不起了,这些借款日后你一定要还上,人不在了,但债不能不在。老公,我欠你的情意,怕这辈子还不上了,待来世,咱们还做夫妻,希望我们下一世能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老公紧紧抱住她,忍住眼泪说:“你放心,我一定还上。什么下一辈,这一辈我们也要白头偕老。”
      杨灵儿的老公为救杨灵儿,已经欠下不少钱了。杨灵儿和她的哥哥为治病各花掉100多万元。
      推进手术室,上海专家打开腹腔一看,已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
      但为了安慰杨灵儿,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手术很成功。
      再去医院看望杨灵儿的时候,她神情委顿,身体已是很弱很弱了。就像一朵美丽的花朵,眼睁睁地正在凋落。
      送我们出来,她老公说,杨灵儿已经让手机控制了情绪。本来是为了解闷给她买了最好的苹果手机,可她一天在手机上查她的病情。大夫用了什么药,她都要研究,护士说了什么话,她都要琢磨。她把自己的病情和发展走向研究得一清二楚。对于她来说,这实际上很残酷。
      唉,杨灵儿……
      最终,杨灵儿还是走了。一个美丽的青春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此时,正是最美的四月,肆意开放的鲜花,旖旎芬芳、风情万种,而杨灵儿这朵美丽的花儿却彻底枯萎了。
      但愿在天堂里,杨灵儿的歌声依旧美妙,笑声依旧爽朗。

    赵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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