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村上有一个水桥头,它是诸阿浜北畔十几户人家五十多口人用水的公用平台。它南北全长3米左右,桥头顶端接近河心。它是由三块石板拼搭成的,呈阶梯形,最上面一块长1.5米,宽50公分,高30公分,东西向置放。第二块长、宽、高与第一块差不多。最下面一块1平方米占方,厚度50公分。桥柱是由24根碗口粗的楝木段制成,坚固耐用。这三块石板各有其用,最上面一块用以连接河岸与水桥头,第二块石板供打水用,第三块石板供淘米洗菜等用。
三、四月的清晨,水桥头景色最美,有树有桥还有水和鱼:它右侧耸立着一棵六七米高的楝树,枝繁叶茂,左侧是一棵枣树;对面河畔垂柳婀娜多姿,紧依柳树的是一片小竹林,春风送来了竹叶青香;河面上,雾气腾腾,川条鱼、鲫鱼嘴一张一合地发出啪啪的响声,看到有人来,便“唰”的一声响,鱼儿便各奔东西,瞬间不见,动作整齐划一。胆子最大的是码头鱼,以水桥头为家,熟悉这里环境,斯时正是繁殖时季,它们把爱巢筑在水桥头柱子间,或不远的浜畔的小泥谭的冷包衣里。清晨,成双成对的码头鱼相互追逐、相互嬉耍。码头鱼见了人不惊慌,毫无顾忌,照样谈情说爱,寻欢作乐。码头鱼怕鸭子,鸭子是它们的天敌,所以见了鸭子就像强盗见了警察一样拼命地逃到桥柱子下面。对此,鸭子无可奈何,只能对着桥柱子“呷呷”地叫几声,然后悻悻地离开。
早晨五六点是水桥头最繁忙的时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没有自来水,吃河水,用河水。每家人家灶头旁置有一口大小不一的水缸,大的可装三四担水。每天清晨担水的人最早来到水桥头,他们要抢在淘米洗菜人之前头,因为没有淘过米洗过菜的水质最好。但他们总是早不过我母亲。我母亲总是第一个来水桥头担水,或淘米洗菜。她必须赶早,全家七八口人的脏衣服的清洗、喂猪必须在早晨出工前完成。
盛夏炎暑,我少年时期大多来这里避暑。南浜畔的随风飘拂的垂柳和北浜畔楝树的盛枝茂叶相互交织结成了一幅巨大的绿色遮阳屏,水桥头就在这遮阳屏下。太阳发威,投下万根火辣辣金针,然水桥头却丝毫不受影响。人在水桥头只感到凉嗖嗖的水风迎面而来,凉快舒心。我和弟、海良每天中饭后便来到这里避暑。说避暑,其实更多的是玩耍或钓虾。我们常玩的游戏,除了捉蝉,就是比闷水时间长短。所谓闷水就是,三人中,二人当运动员,一人当裁判。裁判一声令下,其余两人钻进水里,看谁在水里闷的时间长。用数数来计分论输赢。轮流当裁判。比赛结果总是弟第一,海良第二,我垫后。闷水利于扩大肺活量,利于身体健康。
七、八月多大风暴雨,大雨过后洁净的河水会变得浑浊如泥浆,这时正是钓虾的好时机。水桥头多的是码头鱼和虾。这里的虾个头大,一斤只有十几只,当地人称其为“大柴虾”,肉头厚,味鲜美,但非常狡滑,平时很难逮住。只有发浑水时,虾视力差,此时钓之十有九成。我和弟通常在水桥头三面各放一根钓杆,诱饵是蚯蚓。由于我们摸透了虾的习性,每次钓虾总有所得。上帝赋予水桥头天然避暑场所,取凉玩耍钓虾一举三得,其乐无穷。
星移斗转,物是人非。一个甲子过去了,昔日的天然避暑场所早已在地球上消失,只能梦回水桥头了。而今自然生态环境日趋恶化。这更勾起我对发生在那里的一件件轶事怀念,更怀念那柳楝遮阴处,水清鱼又肥,“虾摇浮游须,鱼鼓嬉戏鬣”(宋·王安石《自喻》)的诸阿浜和水桥头。
朱林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