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沁源的缘分,还得从所军说起。与所军的缘分,则要从诗歌说起。
2005年底,柴然主编的《黑皮诗丛》出版,有所军的《黑》,有我的《且听风走》。当时,所军刚获得赵树理文学奖新人奖,而我远离文坛多年,出这本集子仅为纪念。那时候,我不仅一个字都不写,连书都很少看。2006年省人代会值夜班,信手翻开《黑》,一口气读罢,兀自坐在办公桌前发起呆来。良久,我突然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所军的手机。已是深夜,所军的手机还开着,我俩在电话里聊了很久,从诗的节奏、语感,到诗的跳跃、张力,以及字、词和标点。
与所军多年不曾谋面,2017年中秋回老家探望父母,获悉他调任沁源,返并时顺路去看他。那是我第一次到沁源,拜访是假,看沁河源头是真,或者说,如果没有沁河源头,我都找不到看他的“借口”。与所军一直是君子之交,即便发条短信也要“师出有名”,很少无缘无故叨扰,尤其他有了“一官半职”之后。去沁源前,与所军通过电话,旋即接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王宏斌的电话,说金书记很忙,你来沁源先到咱人大吧。王宏斌早年是个“文青”,曾在《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过散文。席间,王宏斌又是一番感慨,我号称沁源的文化人,可金书记来沁源时间不长,谈起沁源文化我好多都是第一次听说。我笑一笑,想起王国志说过的话。晚上,所军来宾馆看我,见面便说有北京专家来沁源了。我明白他在委婉表达歉意,笑一笑说,我就一闲人,你忙你的正事。所军问我对沁源有何印象,我说第一次来,谈不上印象。所军不信,你是长子人,真没来过沁源?我笑道,如果不是你来沁源,我还想不起有个沁源。又说,长治12个县区我走遍了,真就没来过沁源。所军也笑道,那就是在等我来沁源吧。寒暄过后,我俩不知不觉聊到沁源的旅游生态,我信口道,最好的开发不是提供一个景点,而是提供一种生活方式。我坐而论道,所军微笑不语,不由想起他喜欢的四个字:“默默者存”。
不过是诗友间的闲聊,转脸便忘了。次年冬天再到沁源,采访之余,沿着城东沁河走了个来回。我不是个爱旅行的人,却喜欢走路,觉得一座城市有一条让人喜欢走的路,这座城市便是宜居的,如果还有一条河,这座城市便是有灵性的。北方的冬天没有风景,可沿河看到“绿色沁源”“红色沁源”等标牌,不觉会心一笑,想在诗人书记心中,沁源或是一幅红绿描绘的画吧。那次是周末,知道他比平时还忙,只在离开时通了电话。
随山西作家采风团入沁,行程满得像秋天的果实,来不及品味便一闪而过。虽如此,一路依然惊喜不断,譬如灵空山褐马鸡保护基地、花坡自然保护区、景凤丹雀小镇、韩洪沟红色小镇、长征蒲公英小镇、水泉苍鹭栖息地、沁新能源锂电池项目,还有太岳军区司令部旧址、水漾年华田园综合体,等等。当然,最让我兴奋的,是他们打造的各色小镇。让人住下来,这是旅游开发的长久之计。让人爱上这个地方,这是旅游开发的终极目的。如果游客也爱这个地方,还愁自家人不爱家乡吗?所谓留得住乡愁,其实便是留得住爱,喜欢多是一时之恋,爱才是真正的生活方式。
返回太原,一直在想所军那句话,来沁源吧。他轻描淡写,我却无法拒绝,假如我去沁源,会写什么?沁源二字让人着迷,辗转数日,终于下定决心,去沁源写一部我的“地方志”——地理的,动物的,植物的,文化的。
沁源行走,耳朵里灌了不少故事。
所军入沁后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早晨六点左右起床,或钻沟爬山,或下乡进村。所军老农下地一样早早便出工了,乡镇干部也不好意思躺在被窝里睡懒觉。起初,沁源人以为他初来乍到,新鲜一阵子。后来发现,这是新书记雷打不动的习惯,这个习惯渐渐变成乡村干部的习惯。只要在沁源,所军出行从头到脚都是一身迷彩服,“上行下效”,乡村干部也都一身迷彩服,不知不觉,迷彩服竟成沁源各级干部的“工作服”。风气转变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观念转变也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自2017年底始,京城、省城各类专家、学者联袂而至,各种新理念、新思想轮番轰炸,别说干部,就连百姓都能感觉到沁源和从前不一样了。所军时常在微信、抖音发布沁源的好山好水好花好鸟,乡镇书记、乡镇长耳濡目染,也多成了“网红”,百姓也争做“网红”,短短三年多,寂寂无闻的沁源摇身变为“网红打卡地”。修路,打通内循环。开放,联通外面世界。变化由内而外、由外而内,是全方位的。三年多时间沁源人脱胎换骨,绝非潜移默化那么简单,或者说,这种质变皆因契合了沁源人的内心需求,也因之,沁源人的幸福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结结实实的,仿佛枝头熟透的果实,“啪嗒”一声落地,芳香四溢。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所军在沁源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让沁源这个好地方真正变成好地方,让外面的世界知道沁源是个好地方。
而我与沁源结缘,便因所军让我知道了沁源是个好地方!
感谢缘分!
我一直相信,一部书必定是一种缘分。某一天,所军说来沁源吧,我便来了。之后,老邓出现了,我还是称他邓焕彦先生的好,这样显得庄重,我与他毕竟是一种互为敬重的缘分。郑曙林先生也出现了,和他众声喧哗的鸟儿,这是一种独唱并合唱的缘分。魏广瑞先生也出现了,他乡再续同窗情谊,这是一种时光泛黄且折叠一次的缘分。宋勇先生也出现了,和他的“活地图”,无疑是一种想去哪儿便去哪儿的缘分。还有很多很多沁源人,坐下来聊过天的,一起爬过山、钻过沟的,惊鸿一瞥、擦肩而过的。当然,还有茶或酒,我与你坐在茶台或酒桌两端说话,沁源坐在茶或酒中,看着我们。
没有这些缘分,我不知道去沁源该干什么。没有这些缘分,我不知道在沁源该看什么。没有这些缘分,我不知道行走沁源该怎么看,该去哪儿看,又该怎么去看。是的,我习惯了独自行走,可沁源是个很大的世界,我怎么走得过来呢?沁源还是个很美的世界,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走呢?
蓦然发现,我与所军都喜欢一个词——行走。
《诗刊》2020年9月号上半月刊发表了所军一组旧作《天空把浮尘静静地推开》,他在创作谈《纸上行走》中写道:
诗歌,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于我而言,是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承担什么社会责任,诗歌在我心里的地位始终是独特的。人世间的旅程,是短暂的。有诗歌陪伴的行走,真的是人生的幸运。
而我行走沁源,收获的岂止感动,岂止缘分!
离开的时候,请你我以沁源的名义互道一声珍重!
文/赵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