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作家蒋殊散文《请你喝汾酒》

　　最近几年来，我一直沉浸在蒋殊的散文集《阳光下的蜀葵》中，头顶蓝天白云，脚踏松软泥土，乐于村庄的鸡狗牛羊，暖在亲人的一瞥一笑间。然而当我手捧清香的花瓣，肆意舒怡着她笔下的脉脉温情，感受她心中浓重的故土情结时，却毫无设防被她一篇《请你喝汾酒》惊到了。心里有些疑惑，这文字是她写的吗？
　　“闻香而来吧，请你喝汾酒！”一改她之前的写作笔锋，给人以动如脱兔的感觉。或许是写作背景造就了这篇文字的洋洋洒洒，或许是作者在脱离了她脚下那片热土，沉重的思绪反而信马由缰的缘故。因为每一个人在书写故乡的时候，感情总是沉重的，正如蒋殊写她母亲《不敢轻言的爱》一样小心翼翼，深怕笔尖下淌出的文字不能完全表达内心。这篇写酒之文，何以如此洒脱随性？突然想起，《阳光下的蜀葵》中有一篇文章《请，打开那扇栅栏门》。那里可以窥视出她内心隐藏的豪情：“谁来了，可以坐在树下谈笑，可以在石凳上喝茶、煮酒，可以看我的狗在夕阳下啃骨头……”
　　于是，懂了她与酒的亲近。
　　《请你喝汾酒》，这样热情豪放的标题，直抒胸臆，无需读者绞尽脑汁去琢磨文章想要表达什么，会不由自主跟随她的脚步，去品尝，去豪饮，去感受她与酒的故事。
　　文章开篇直接了当，紧扣主题。我十分喜欢这样的写法，不拖泥带水，不穿靴戴帽。两个动词的妙用，“闻”香而来，“闻”的不止是酒的醇香，更是汾酒文化的远近闻名和历史悠久，正如后文的陈述：风景和历史就在那里。而“请”字直接表达了作者渴望对方能走进汾酒，走进汾酒文化，了解山西这片热土的愿望。然后笔锋一转：“我不知道，作为山西人，还有哪句话比这句待客更真诚。”否定加设问，简洁明快地把内心情感的张力拉升，给读者留下山西人待客热情的印记，以及汾酒在山西人心中的分量，也对整篇文章定了一个高度。
　　通篇读来，文章构思巧妙，主线分明，语言表达具有很强的艺术性和灵动性。喝酒是主线，汾酒历史文化传承发展是暗线。明线暗线交叉叙说，感情起伏胶着，让读者在喝酒的同时始终不忘，入口的不止是酒，融入血液的更是中国悠久的酒文化。特别是汾酒，缓缓入口，便会对厚重的历史肃然起敬，欲罢不能，想去探究，去熟悉，去沉迷……那种热情，一如汾酒人，一如山西人的真诚、醇厚、炽热。收放自如的写法，把这份真诚水到渠成流露给读者，这是散文最基本的要求：情必须真。
　　这篇文章，读起来确实“散”，从品茅台入手引出汾酒，从小家庭的熏陶、朋友小聚，大至外出家乡之外的别处，拓展至当今汾酒企业的发展、汾酒文化的传承、汾酒人的不遗余力以及对未来的期许。无论文人雅士还是平民百姓，或是企业人、游子们……与汾酒的日常，哪一个不是以汾酒为荣呢？
　　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深以为然。2019年信阳之行，与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学爱好者一起聚餐，刚入席，来自安徽临泉县的文友蒋坤宏，得知我是山西人，便很激动：山西人吗？得喝汾酒！于是跑了老远的路买来一瓶汾酒。仅有的几分矜持，在遇到汾酒后瞬间被卸掉，如蒋殊所言，立马生出乡情，生出自豪。与他们推杯换盏，真喝出几分豪情来。
　　许是相同的经历，激发了书写这篇文字的热情；抑或，是与她一样，与酒亲近，感同身受而引发了深切共鸣。
　　蒋殊的语言艺术，质朴且具有美感。比如文中：“玩命点头，伸手，他一一狠狠握过。”出神入画的描述把别处遇老乡的那份天然亲近和激动刻画得惟妙惟肖。艺术的语言，往往能达到这种把读者代入的效果，不仅是画面的代入，更是情感的融入，仿佛你的手被狠狠地握住。更有一种去使劲儿点头的冲动。再比如：“当然，喝酒之人很难保持似醉非醉，很难让自己欲飘不飘一番畅叙后扔在床上酣畅睡一觉。醒来之时，昨夜之事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似醉非醉，欲飘不飘，若有若无若隐若现”，这样的比喻贴切、形象、风趣，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喝酒的最高境界，把一个憨态可掬、飘飘欲仙的酒者呈现在读者眼前。于是想，喝酒的表现或是喝酒的“度”，是不是也可以用“酒点”或是阈值来形容呢？比如人都有痛点、笑点。每个人这个“点”不同，只要喝到他（她）的“点”，思绪便开始飘移，甚至游离，不再压抑自己，不再拘泥一些小节，尽管词不达意，但笑却直达眼底。到底会露出一些与日常不同的可爱，一些平日难得见的真性情吧？
　　比喻、排比、拟人、用典、顶真等，文中对修辞手法的应用毫不吝惜。比如：“才发现，种种场合喝的不是酒，是气氛，是真诚，是情绪，是友情，是情怀，更是文化。”一句话采用比喻、排比手法描述，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开篇对于茅台酒的品尝，便是浅酌，是感知，是柔和，是姿态，是对主人盛情的谦卑和回敬。同时，又对下文做了很好铺垫，对于汾酒的浓香清香酱香凤香一股脑儿往胃里收拾的那种酣畅淋漓，便顺理成章不显突兀，从而把喝酒的豪情和友人的情谊推向一个更高层面。再如：“一家餐厅外，几个人被眼前的情景震到恍惚：一瓶20年汾酒，静立在一辆路虎车前盖上，夜色中一明一灭地闪光。”作者用拟人的手法给读者呈现了一幅特别浪漫的画面，安放这瓶酒的人，于汾酒，是怎样的一份偏爱呢？又比如：“轻易不喝酒的女士，以大气豪迈的气势及深不见底的酒量，喝出一朵朵桃花、一片一片娇柔的笑声。喝着喝着，胃却懂了。”语言的艺术和修辞手法的妙用，反映出作者思维的灵动和巧妙，彰显了作者深厚的写作功底。
　　闻着酒香，漫步于她微醉的文字，看似很散的文字，却始终牢牢抓着主线。“闻香而来吧，请你喝汾酒”，首尾呼应，使文章结构更完整，主题更突出，情感更丰富饱满。把散文“形散而神不散”发挥到极致。这篇文字与之前《阳光下的蜀葵》风格相比较，手法更加灵活，语境更加独特，有任情挥洒的自如，但又不失她的真善美。
　　真正的佳作会让读者感到与作者的亲近和融入，是一种精神与情怀的高度吻合。就像文中的酒，弥散着芳香，总能让读者久久回味、刻骨铭心。
　　从文中得知，蒋殊在她父亲殷切的眼神中与酒难舍，一杯杯喝到现在。潜藏的浪漫柔情正如她喜爱的那一款，汾酒的清香，早已潜移默化与她融为一体，散发着清雅脱俗、不矫揉造作的丽质。品她的文，一如见她的人，淡雅清新的婉约女子，走进，只有幽香；走远，却漫满心房。
　　忽然，想与她对饮，于山花烂漫时。由轻柔漫谈、把酒言欢，到她所说的一股脑儿收拾，是“饮酒微酣恰好，花开半时偏妍”的意犹未尽呢？还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另一重境界？

张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