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诗人王爱红的《祖母的村庄》,让我不由得想起台湾歌唱家潘安邦的《外婆的澎湖湾》(叶佳修:词、曲)、蒙古草原歌王齐峰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席慕容:词;乌兰托嘎:曲)、小说作者傅建国的《奶奶的村庄》:前为“祖母”与“村庄”;次为“外婆”与“澎湖湾”;三为“父亲”与“草原”、“母亲”与“河”;后为“奶奶”与“村庄”等,无不倾注着诗人、词作者、小说作者的一往情深。我们若是就这种“一往情深”进行一番深入发掘的话,就会自如地领悟到不同的“情深”,能给“村庄”“澎湖湾”“草原”“河”等与众不同的几个鲜活活的特殊名词“着上不同的感情色彩”(周振甫《诗词例话·情景相生》),使之能在潜移默化之中景依情生,情傍景活。
据载,《外婆的澎湖湾》是根据潘安邦童年在台湾澎湖与外婆祖孙情深的故事改编的一首曲调优美的校园歌曲,词作者以充满激情的抒怀笔调,运用一些生动细节将外婆所居住的澎湖湾展现在我们面前:“澎湖湾”是“晚风”“白浪”“沙滩”“椰林”“斜阳”“海蓝蓝”“仙人掌”“老船长”等所呈现出一幅幅美丽画卷的“澎湖湾”,是“一遍遍怀想”“脚印两对半”“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的“外婆”与“我”不可泯灭的记忆中的“澎湖湾”……这样风景如画、过往在目的“澎湖湾”,被“我”的“一遍遍怀想”牵挂着。又据载,《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可说是草原歌曲经典中的经典。这首词融入了最纯、最浓的对家乡草原、河流的深爱。这种“深爱”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深处的,有着无法掩饰、无法抗拒的力量……《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深爱”为“蒙古高原”着色——即在父亲“形容草原的清香”与“芬芳”里,在母亲“描摹那大河浩荡”与“河水”里着色。这样,蒙古高原的“祖先”“父亲”“母亲”,哪怕是“已经不能用,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我”等,都在深爱着“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而傅建国的小说集《奶奶的村庄》(含五个中篇小说),用一位作家的话说:“每写完一个故事,都是一次心灵抵达故乡的漫长之旅,尽管时常伴随着小说里的主人公一起叹息,但更多却是让作者的灵魂得以片刻的安宁,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时常自省自律,始终不忘初心。”均为在外游子的“心灵抵达故乡”之“奶奶的村庄”而着色……欣赏了《外婆的澎湖湾》的“澎湖湾”、《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草原”与“河”,再来品味一下几近同名于《奶奶的村庄》(小说)的《祖母的村庄》(诗)中的“村庄”,会觉得诗人王爱红不仅似词作者、小说作者一样用激情、爱恋歌唱着,还给已被意象化了“村庄”着色,使“村庄”成为生命的原乡、亲人的故乡与梦中的精神家园。于是,“祖母的村庄”就是放飞“我”之诗意的“村庄”了:
村庄像秋天的梧桐树叶
把我的祖母遮挡
大风起兮
雨水落在阔大的叶子上
洗去乌云和灰尘
让日渐衰老的祖母
再次回到年轻时的模样
但不要沾湿祖母的衣裳
“我”站在诗的背后,以“旁白”的方式告诉我们:“村庄像秋天的梧桐树叶/把我的祖母遮挡”。这两句,把包括农村与乡村的“村庄”,喻为非同寻常的“梧桐树叶”。这种新颖、鲜活的比喻,悄悄地将“祖母”的“村庄”进行了艺术塑型,成为拥有特殊意义的“村庄”。随后,又让“我”顺手拈来刘邦《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大风起兮”,让“雨水”(物象)在“梧桐树叶”(喻象)的“阔大的叶子上”(拟人化)展示着惊人的力量,且新意叠出:“雨水”很神奇,能像“洗去乌云和灰尘”一样“洗”去“我”的祖母脸上的“日渐衰老”,使之回到“年轻时的模样”。我以为诗人这么写,是在为年迈的“祖母”进行意象塑型之际,暗扣了诗题《祖母的村庄》,并让“我”可敬的“祖母”与她相依为命的“村庄”融为一体:永不言老,常葆年轻态:
我的祖母住在村庄/村庄静静地睡在祖母的枕上/长足的回想/新鲜的空气/在我的诗行里流淌/我看见城市和儿媳之间/一艘舰渡过晚年
久住村庄的祖母健康又安详/她穿惯了粗布衣衫/适应了五谷杂粮/一双莲花小脚追逐着我的乳名/把我的少年送上高高的山冈
“村庄”,睡在“祖母的枕上”。一个“睡”字,在富有超级夸张与拟人化了的意味里将“村庄”写活了。在此,我们似乎在一种妙不可言的感悟里将“祖母”与“村庄”看作是“母子”“祖孙”关系,或是相知相亲的“姊妹”关系等。紧接着,诗人借“我”对“祖母的村庄”的一些美好感觉,进行了一番“长足的回想”——“回想”之一:“村庄”里的“新鲜空气”,至今还“流淌”于“我”的心灵,再“流淌”于“诗行里”,暗寓“祖母的村庄”充满生命活力,令人神往以及“我”对“祖母的村庄”与“祖母”的仰慕与念想之情;“回想”之二:“我”仿佛看到“城市与儿媳”,亦含“城市”与“村庄”、“祖母”与“儿媳”、“祖母”与“我”等。年迈的“祖母”与“村庄”,如同一艘装满爱心的巨舰在不知疲倦地往返穿行,亦是暗寓“祖母”对居住在城市的下一代的关爱与下一代(包括“我”)对“祖母”的感激之情……于是,诗人不再对“祖母的村庄”进行间接的描写,而是采用了一些特写镜头,直接聚焦于可敬的“祖母”,为“祖母”进行了客观的意象塑型:“祖母”,是一个有“一双莲花小脚”的“祖母”——“古人爱金莲”(冯骥才《三寸金莲》)的留着民族文化特征与时代印痕的“祖母”;“祖母”,是一个与“祖母的村庄”终日为伴、互亲互敬的“祖母”;“祖母”,更是一个勤劳俭朴、善待他人的“祖母”……接下来,诗人运用流美深婉的笔调从不同的方面展示了“祖母”的一些生活细节:“她”静静地“久住村庄”“健康又安详”(暗示人与居住环境的惬意融合,给人身心带来福寿等);“她”,穿的是“粗布衣衫”,暗扣第一节“但不要沾湿祖母的衣裳”,意为永远保持平民百姓的本分,且朴素如初、干净利索;“她”,吃的是“五谷杂粮”,即粗茶淡饭,过着平常人家的生活,不奢求“朱门酒肉”;“她”,呵护“我的少年”,并将之“送上高高的山冈”(暗示“我”及“祖母”的子子孙孙们均长大成才)……这样,背着一身风雨雷电、一身阳光春风的“祖母”与她的“村庄”自然是让“我”难以忘怀了:
离开了您
离开了我的祖母的村庄
村庄呀村庄
请把我的祖母和梦想好好保藏
“祖母的村庄”,是人与自然高度融合的“村庄”,是“我”与“祖母”心心相印的“村庄”,是已被意象化了的“村庄”。诗人王爱红为了表达“我”内心的无限感激,特意用了“我”“她”与“您”的人称代词——尤其是第二人称“您”,以示孙子辈的“我”对长辈的无比崇尊之情。是啊,从诗的语境中可以看出——“我”已远远地“离开了”,然而“我”的心,还一直居住在“我”念念不忘的“祖母的村庄”里。“我”所牵系的“祖母的村庄”,会永远收藏好“我的祖母和梦想”,会收藏好“我”对“祖母”的感激与思念,也会永远伴随着“我”的一颗赤子之心与“我”的无限期待而前行……
陈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