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难以置信,我虽行伍,却偏偏固执地喜欢家乡的扬剧,醉心柔软的唱腔和缓慢的韵味。当兵伊始,节庆联欢,我总爱为战友哼几句扬剧中的经典唱段,算是对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的亲情与认同吧!
过去,家乡群众娱乐消遣的方式少,村里组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自编、自导、自演了一些具有时代特征的节目,丰富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但缺乏吸引力和生命力。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七八岁的时侯,恢复了古装戏剧。里下河飘荡的秀水,孕育了扬剧独特的艺术魅力。家乡人爱看戏,更爱看自己的地方戏,对扬剧热爱、痴迷、陶醉,是赏鉴者和知音者,民间脍炙人口的传统曲目《王樵楼磨豆腐》《王瞎子算命》等,更是耳熟能详、老少皆知。
家乡是个古老的农村集镇,大会堂是四里八乡的地标建筑。农活清闲了,剧团不失时机地赶来演出,海报一张贴,唱戏的消息就轰动了。亲戚平时走动少,有了看戏的理由,你来我往地走亲戚、会朋友,脸上写满了快乐和幸福。小孩更是乐乎地东跑西颠,大呼小叫,不仅能看到精彩的扬剧,还有零花钱买零食。有经营头脑的乡亲,借着看戏的人气,在大会堂门口铺下小摊子做生意,有卖小孩玩具的,有卖糖果甘蔗的。还有卖料糖的老人,挑个热气腾腾的糖担子,变魔术般捏出逼真的卡通造型,插在麦秸草扎成的草磙子上,吸引着一群小孩久久不愿离去。
一天唱两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一到戏快开演的时候,大会堂门口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免费检票把门的老头,是个单身,固执认真,不买票是不会让你进去看戏的,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手里拿着戏票对号找位置、唤朋友。小孩最喜欢的是那份热闹和快活,在人缝中挤来挤去。有胆大的孩子凑到台前,好奇地撩开帷幕,想看个究竟,舞台管理人员拿着麦克风一声呵斥,吓得孩子羞涩地赶紧跑开了。
锣鼓声响,丝管骤起,闹哄哄、吵嚷嚷的场面顿时寂然。大红的帷幕徐徐隐去,演员凤冠霞帔、满面油彩地登场了。舞台两侧用幻灯机打着字幕,舞台拐角处是乐队吹、拉、弹、击做伴奏。扮相和唱腔丰富多彩,温柔缠绵。舞台上的生、旦、净、末、丑,眼波流转,水袖轻扬,云步轻点,缓吟轻唱,头上晃动着闪闪发光的珠钗,五彩光鲜的戏服亮着金丝银线,嘤嘤咛咛唱腔清越、婉转如天籁之音,精彩的唱念做打,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使观众乐以忘忧,陶醉戏中,同悲同喜。
小孩不懂戏,不知戏里的情节是怎么回事,但耳濡目染,还是记住了一些。如扬剧经典戏《珍珠塔》,姑母方朵花嫌贫爱富棒打鸳鸯,貌美端庄的小姐却对家道败落的书生坚贞如一。穷书生奋发图强,上京赶考,中了状元后来到小姐府上,姑母既后悔又惶恐。剧情一波三折,结局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才子佳人,终于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小小的舞台,演绎的是做人处世的大道理。人生如戏,老百姓看扬剧,在戏中懂得了真善美、假恶丑。
戏不散场人不走。有时戏散场了,我悄悄去后台看他们卸妆,一个是小生模样的,脱去戏服后,却是女串生角,眉眼姿丽的女子,将小生演得那般风流俊朗,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剧团收拾物件离开那天,我远远看着他们匆忙的身影,忽然有点伤感。我想,应该是戏散了,大都心里舍不得吧。母亲是铁杆戏迷。剧团去了十几里外的邻镇,母亲田头劳作回来,也要徒步赶戏。我纠缠哭闹执意要去,和母亲相约的戏友在一旁说情,母亲勉强同意。十几里的路程蹦蹦跳跳转瞬就到了,但看戏回来,我却睁不开眼睛,迈不开步子,母亲只好把我背在肩头,踏着一层皎洁的清辉匆匆赶回,舐犊之情尽在其中!
家乡的朋友知道我是扬剧热心票友,邮寄了几张新版的扬剧碟片。坐在家里也能享受到音色纯正的扬剧,清晰地看见五彩缤纷的舞台和舞台上演员美丽的装扮。可每当熟悉的板胡声响起,我的心便隐隐地痛起来,那戏里戏外的世界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过去,想起快乐的童年,还有那赶戏的日子。
扬剧,难舍的乡音!
(作者单位: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