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彩霞

　　天刚蒙蒙亮，山谷里山雾茫茫，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响起“扑踏扑踏”的脚步声，脚步声打破了大山的宁静，并由远及近，从山雾里渐渐走来。
　　伴随着脚步声走近，一个人影在山雾里出现，并渐渐清晰。那人是位女同志，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头上戴了一顶草帽，身上穿了一身略显宽松的橘色工作服，五官端正，面容皎好，肤色白里透红，透出一种健康和本色的美；肩上扛着一把铁铣，正沿着山路，向前方缓缓走来。
　　由于近日连续下雨，前面的山路上滚下来一些碎石和泥土。她走到跟前，挥起铁铣，将它们往路边铲。她挥铣的动作非常优美，宛如划过天空的一道道弧线，不时在山路上闪现。可能是用力过猛，不一会儿功夫，她就铲的气喘吁吁，脸上汗水直淌，帽子下的一撮秀发也被汗水浸湿了，沾在了脸颊上。
　　到正午时，她感到有点饿，也有点累了，便坐在路旁的槐树下，从小包里取出饼子，就着咸菜吃。吃罢，又喝了一会儿水；接着拿出几张报纸，铺在地上，躺在上边，将草帽盖在脸上。可能是太困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山风轻轻吹着，吹得她的脖子边的发丝微微飘动。
　　睡了一会儿，她的精神好了许多，便又继续挥铣铲石铲土，又是优美的弧线，又是挥汗如雨。山里的白天很短，不知不觉间，太阳就滚下了山，天色就渐渐黑了。好在她已将土石铲完，车辆过往不会受什么影响了，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家了。
　　山里的小院，是她的单位，也是她的家。回到单位回到家，她换掉衣服，接着洗脸做饭。吃罢饭，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上床睡觉，她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外边下起了雨。雨水打在院子里的杨树的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打在窗户上边的挡雨板上，发出“啪啪”的动静。听着雨声，她不由想起自己这十多年来的种种往事：
　　十多年前，她高中毕业，之后阴差阳错进了这个单位，成为了一名养路工。她开始时由于对这个工作感到新奇，所以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对工作也充满热情，可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使她的热情日益减弱，甚至有些厌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寂寞，大山里人烟稀少，文化生活极度贫乏，晚上只能看电视，或者听听收音机，想要看一场电影，还要到山下数十里之外的县城里去看。单位其他同事，家离这儿比较近，人家一下班，就急忙回家去了，单位的小院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想说话没有人，想交流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真是寂寞极了！后来她寂寞难耐时，就走出院子，站在崖边，朝着对面的山岭唱歌，或者朝着对面的山岭大声喊叫，喊罢叫罢，想着自己孤独寂寞，又远离家人，不禁泪流满面。
　　说实话，她也曾为此后悔过，苦恼过，甚至一度想过离开大山，离开这个单位，到下边的县城里谋一份工作，或者与朋友们到南方的大城市去打工。然而一次的偶然发现，让她打消了这念头。
　　那是她刚进山上班不久，下了班，面对空荡荡的小院，以及静悄悄的山谷，她感到无聊，就给家人和朋友们写信，抒发苦闷，尤其是愿意给一个男同学写信。她与这个男同学同窗三载，彼此互有好感。进了山以后，她就给他写信，向他倾诉自己的苦闷。男同学就给她回信说，你还是离开大山吧！咱们一起到南方大城市打工去！她爽快地答应了，遂准备辞掉工作，与他一起到南方打工去，甚至编织起他们未来的梦，然而却很快被现实打脸！
　　一天，她到山下的城里去办事，无意中看到她那个男同学与一位摩登女郎手牵着手，在街上逛街。她一下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快步走到跟前仔细看，看了一会儿，见确实是那个男同学，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就捂着脸伤心地跑开了。
　　跑到河边，坐在曾与那个男同学一起散步的河堤上，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多少往事不由涌上心头，便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河水也为之轻轻呜咽。哭了一会儿，她没有心思再在城里办事了，遂搭了个便车，返回了大山。
　　次日，那个男同学给她写信，请她原谅他，并说那是场误会。她没有理他，她不想听他解释，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她那个男同学就与那个摩登女郎到南方打工去了。
　　经过这件事以后，她彻底断了下山的念头，之后就死心塌地的在山上修路护路。
　　有些事情说起来真怪！没想到她干了一段时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大山，喜欢上了自己的工作。修路护路虽然有些辛苦，也经常风吹日晒，但年轻人出点力受点苦算什么？“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而当抢修通一段道路，看着过往的车辆平安驶过，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有满满的成就感。有的司机甚至打开车窗，向他们伸出大拇指，向她们道声谢谢！这是她们工作价值的体现！她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觉得即使再苦再累也值！
　　工作之余，她常常走出小院，坐在崖边，欣赏山谷里的风景：两边的山岭上长满了松柏树，枝繁叶茂，葱绿一片。山风吹来，树枝摇曳，上下起伏，如绿海波涛，在山谷里涌来涌去。有时，她会走进密林，捡些野蘑菇、野木耳等山珍带回家炒着吃，山乡风味，味道独特，别提有多好吃！另外，她还在单位的小院里种了几棵杨树；在窗前还种了一丛山茶花，开花时节，红的、粉红的，乳白色的、嫩黄色的山茶花竞相绽放，十分好看！大山里的生活虽然有些寂寞，工作虽然有些单调、有些辛苦，但却别有情致，充满乐趣。
　　两年后，她与本系统的一位同事结婚了。丈夫在山下的县城里上班，她在山上，有些不便。丈夫就对她说，下山吧，我想办法将你调到城里面。她摇了摇头说，算了吧，虽然山上没有城里热闹，但山上空气清新，居所也清静，我喜欢这样的环境。丈夫理解她，遂没有再勉强她。
　　婚后的第二年，她生了个女孩，初为人母，别提多高兴了，整天笑的合不拢嘴。但产假期满，她就又回到单位上班，因为她心里充满不舍，实在不想离开。丈夫和婆婆就说，“你放心去吧，我们会将孩子带好的。”见丈夫和婆婆这么支持自己的工作，她的眼眶里泪光闪烁。
　　她回到了山上，依然照常上班，但每次回家看到孩子，心里总是充满愧疚，感觉对不起女儿，便与女儿片刻不离，以此弥补对女儿所欠的母爱。等女儿懂事后，她每次回去时，总会给女儿带一些她不曾吃过的山里的东西，如山楂、山杏、山葡萄等。有时，还会带几枝山茶花，插在窗台上的瓶子里，并告诉女儿，你看到了山茶花，就等于看到了妈妈。女儿懂事的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两头奔波中，她们的女儿渐渐长大了。女儿上完了幼儿园，又开始上小学了。小学三年级时，老师让学生们写作文，女儿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是一名养路工》，其中几句话是这样写的：“我的妈妈很辛苦，一年四季都在山里修路，领了好多奖状，只是陪伴我的时间太少，我是多么希望妈妈能多陪陪我呀……”她看到这儿，难受的泪如泉涌……
　　往事如烟。她就这样想着、回忆着，后来实在太困了，就在滴哒滴哒的雨声中，渐渐睡着了……
　　窗外的细雨，又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次日天一亮，却突然停了。她就与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做饭、吃饭。之后，又戴上草帽，扛上铁铣，到山路上检查路况去了。
　　山谷里，依旧山雾茫茫，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又响起“扑踏扑踏”的脚步声。脚步声是那么坚定有力，又是那样自信豪迈……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稷山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