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孟华

　　柿树，是晋南农村最常见的一种树，尤其是巍巍条山脚下，滔滔黄河岸畔，可以说是家家有柿树，村村有柿林。就像辛勤的村民们，柿树耐贫瘠、受干旱，多生长在山地、丘陵等苦寒的地方，虽生长缓慢，但易活好管，稍有一些土壤水分，就能迎风而长，并结出通红鲜亮的柿子来。
　　然而，在运城待久了，就和故乡梁庄村疏远了！在城里吃食各种水果惯了，就忘记了村东口那十几棵老柿树的模样了！
　　家乡的柿子树，不用说她春天的娇羞嫩绿！无须描绘她的黄里透绿，绿里透黄，光影流动的叶片舒展开来，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无尽诗意！单单说那一片老柿树林，每棵树身都有成年人的几抱粗，枝叶向天，高耸入云，树冠如伞，遮天蔽日，成为我们儿时的乐园。特别是春夏之间，草长莺飞，蝶飞蜂舞。村民们歇晌回来，跑到树下，众多人围坐地下，用树枝画个方格，用石子、土块当棋子，下起土棋来，你输我赢，互不相让，脸红耳赤，争吵不休。特别是本村小学放学回来的孩子们都在这里集结！玩游戏，捉迷藏，攀高爬低，大孩子站在枝头撒尿，尿到树下的人一身，引得下面人一阵怒骂！还有的家长为了训斥自己顽劣的孩子，拿着鞭杆围着柿树转圈！于是嬉笑声，打闹声，爹娘喊儿吃饭声挤在一起，吵红了日子和柿子！
　　家乡的柿子树，不用说她夏天的热烈豪放！无须描绘她那沟前坡后，窑顶院落，碧光翠影，绿意荡漾，随风起浪，果满枝头，浩浩荡荡的壮阔美！单单说那夏夜酷热难耐，村民们会经常跑到村东柿树林里，把竹席、编织袋一铺，往地下四仰八叉一躺，或拿块破砖头往脖子下一垫，睡在星光里，躺在月色下，享受着阵阵凉风，听着头顶上柿树叶的沙沙作响和蝉儿吱吱鸣叫，或吼两声蒲剧，或讲几个万荣笑话，谝一回三国，说一下西游……
　　家乡的柿子树，无须说她狂风暴雨下的无比从容，更不用说她电光火石后的淡定故我！单说她不同于其他的果树，生长在良田水地里。如父辈一样深扎在贫瘠的沟渠、山崖的峭壁，头顶羊毛巾一样的树冠，伸展出农夫一样“握锄握犁”青筋暴起的手臂来，怀抱满树的青柿幼果接受风雨雷电。
　　家乡的柿子树，到了秋天就不得不说柿子走向成熟期的青黄、橙黄和火红，一天一个颜色，急急地催促着！赶集一样开始奢华高调起来，热烈隆重起来。特别是到了中秋月圆，种麦时节，银霜千里裹，万棵柿树红，田间地头、村前巷后都披上了红艳艳的大盖头。蓝天白云下，红艳艳的柿子，一颗颗、一枝枝，一树树，一行行，红艳艳的柿子俏立枝头，一嘟嘟地垂到地上，树树如礼花焰火，璀璨绽放，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再陪衬以红砖青瓦，袅袅炊烟，金黄玉米，雪白棉花，蓝天上呼啸而过的鸟群，不能不让人随着柿树的风吹摆动，心神摇曳。
　　柿子们熟了，有性子急的，等不及了，先涨红了脸，把自个儿先变软了，诱使馋嘴的孩子和路人停下脚步，使出攀爬之功摘它下来。用手掌蹭蹭，掰开，入口，甜透一个季节。
　　就像姑娘出嫁，儿子迎娶，终于等到了下柿子的日子，乡亲们不约而同，挽筐背篓，引车挑担，呼儿唤女，招哥喊弟，浩浩荡荡走向原野……身手敏捷的男孩子们爬上高高的树枝，负责高处的柿子；个子矮的，胆子小的，就在树下或者低处用手摘，太远的、实在够不着的，用长钩子绞着扭下。女孩子们则站在地面拽起床单四角，接好摘扔下来的柿子，不让落地摔破。摘柿子时，父母一再叮嘱，不要踩伤拽伤了树枝……
　　柿子的品类很多，我仅记得大约有水柿、旱柿、竹柿子之类。由于树种不同，果子成熟期和果味也大不相同。水柿硕大，未成熟时，浑身呈青绿色，熟后呈金黄色、橙红色，食之清甜，水气大，没有籽粒。竹柿子更小，小巧妩媚，异常好吃。没熟的时候常常连枝折下，插在门洞里，或挂在房梁上，成为一道最美的乡村风景。家乡的柿子因得天独厚的土壤、气候等自然条件，个大汁稠，味道甜美，吃一口韵味悠长。光吃法就有好几种，将柿子摘下来，被妈放进温水锅中，保持水温浸泡两三天，即可脱涩鲜食；亦可放在室外，让柿子饱经风霜雪雨，在冬天吃冻柿子……
　　摘下来的柿子流光溢彩似的涌向农家房前屋后、场上院中、房上房下，所有空闲处都成了热闹的柿子加工场地，乡亲们忙碌在金灿灿、红艳艳的柿子堆里。挥舞的旋柿刀，飞流旋落的鲜亮柿皮跳着黄绸缎带般的舞蹈，抛落在箔、席、帘、苫上，这时的柿子闪着诱人的光泽。于是，那酿醇的柿酒、泡下的柿醋、香甜的柿饼、雪白的霜糖、绵软的柿脯……怎不甜透了心灵和日子！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