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条长河,总有记忆在上面漂浮。给人想打捞一把的感觉。小时候以为,理完发以后就不是自己了;而如今,理完发以后才知道自己就是自己。
自从人生下来,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贵贱,理发貌似是个必不可少的事。
记得小时候理发,也就是农村所谓的“推头”,是件极为痛苦的事,往往头发长了很长,就是不理,总感觉头发理短了难看,没有刘海的遮眉,没有鬓角的乱耳,就无颜见同学、朋友和乡邻。于是,每逢遇到重大节日,有重要“出访外交”活动,碰到理发,就像上“刑场”一样的痛苦,总是在祖父的大声呵斥下,父兄的暴力威压下,母亲的“和平演变”下,我极不情愿地被父兄押解到我家后院,当父亲或哥哥拉起“手工推子”,听看推子犹如蛇咬似的“吱吱”地在我头上爬行,真有到了“菜市口”末日的感觉,偶尔“推子”发了“脾气”,生拉硬扯拽掉几根头发,便会“杀猪”一般地嚎叫!
往往此时,便会遭到“施暴者”的鄙夷和白眼,“嚎什么嚎,杀你哩?”好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拿来煤油灯,往推子上滴几点煤油,润滑一下,推子果然就不“夹肉”了!但是,整个过程还是比较难受,那时“推头”一般都要站立个把“钟头”,脖子抻得极为难受,而父兄们却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瞅瞅,前端详,后细察,真是一丝都不会放过,那种敬业精神“装”得真如一个艺术大师,美其名曰:理“洋楼”,推“平头”!不时有短发落进脖子,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然而,最要命的感觉就是工程收尾,到了照镜子验收工程的时刻,一看自己那心爱的一头秀发不见了,这不就是个“茶壶盖”“臭光头”吗?还有那头上那“一道道山来一道水”,犹如一个大青虫爬过,啃过!想想玩友同伴儿必将嘲弄的目光,想想刚刚得到一个女同桌的青睐……不由得伤心到了极致,咧开嘴巴,号啕大哭……
每到此时,辛苦而又不收费,自以为“大师级别”的父兄由于精心打造的“工程”被哭声所否定,便讪讪地,尴尬地离去!而祖父又是一顿严厉指责,母亲则做善后工作,“我娃头发推了以后俊多了”。俊不俊只有自己知道,很反感祖父的不讲理,很讨厌父兄“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不民主,也很生气母亲此时的虚伪,自己的头不能自己做主,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不敢见人,闭门思丑,面壁思过,已定格为生活深处的小片段……
后来,随着外地求学,走出村庄田野,越过乡镇的阡陌,直抵内心柔软处,我梦中的小城——芮城!摆脱了祖父的统治,父兄的监控,翻身人民得解放!那里有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理发店,陪着同学刘卫江去理发,第一次才知道:理发原来也是可以坐着的,洗头也是专门有人伺候的,真叫人脸红心跳,特别不可思议的是推子竟然是带电的,理起来那清脆有节奏的声音犹如一曲动听的“摇篮曲”,让人昏昏欲睡。没有一根头发掉进脖子,不夹肉不扯皮,轻轻松松就完工……再后来,愈发高级了,什么干洗,按摩,焗油……什么板寸、毛寸,吹剪烫染理,花色品种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再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带孩子去街上理发,似乎又看到了我小时候的影子,三岁的儿子不知道怎有那么大的力气,一蹦三尺高,从理发店一下子窜到市中心,又是安抚又是哄骗,我和老婆左右按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强行完工……
再再后来,也就是前两天中午下班,老婆瞄了我一眼,说我头发又长了,去理个发,换个头型吧!走到街上,总感觉很迷茫!
不觉间走进了单位对面的“好再来”理发店:老板,来个“毛寸”吧!我不知怎样喊出了这一声,是对平时心情郁闷的一种发泄,还是受到才女诗人王晓红的蛊惑,抑或是对另一种新感觉的自我挑战?按说,这个年龄已经没有了创新的热情,也没有标新的动力,更谈不上立异的欲望!而,这一声还是不加思索,很平淡地喊出!10元钱就轻而易举地出卖了坚守几十年的知识分子“分头”发型,几剪就颠覆了我以往刻板传统守旧的印象!望着镜子中的我,竟不认得自己,也感觉很难看,但没有那种号啕大哭的感觉……
走到单位门口,迎面碰到了梁科长梁大姐,对面相逢不相识,我“嗨”了一声,吓她一跳,“是你小子,还以为是个高中生!”进单位门,被门卫喝止要求登记,看清是我,哑然失笑,下班遇到了亚玲,亚玲说竟忘记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子。管它是个什么样子,我还是我,不能说理了发以后我就不是我了!
理发,于我而言,是一场与自我的悄然对话。每一次剪刀的开合,发丝的飘落,都像是在修剪过往的枝蔓,让思绪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短暂游离。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