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文苑

岁月深处,拥挤的绿皮火车

刘东霞

  •   我的家乡位于太行山深处的小山沟里,穷乡僻壤,交通不便。上世纪70年代,村里偶尔驶来一辆大卡车,小村便不安起来,村民纷纷跑去看稀罕,孩子们跑得更快。
      上了小学,我从课本里知道了世上还有火车这种交通工具。它比汽车跑得快。课本里的火车插图,火车头吐着白烟在铁轨上奔跑,火车皮通体绿色,有一节节像火柴盒那样的车厢。望着插图,心里插上了翅膀,想象火车到达的远方不知啥模样,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坐一次火车?
      第一次坐火车,是1984年秋天,爸爸送我到大学报到。下午五点钟的火车,我们两点钟就到了晋北火车站。晋北火车站离家30里,实在简陋,候车室、售票房、工作室紧挨着,一共六七间平房。候车室里的一侧墙角,一条油漆剥落的长凳子上可坐四五人。
      “呜——”随着火车进站的长鸣,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车停下,人们蜂拥到各个车门口。爸爸肩挑着我的被褥和一个小木箱,我提个大旅行包,背个小包,挤进车里,眼前的景象让我失望。车厢里并不是我多次想象的那样,有宽宽的过道、舒适的座位、高高的空间,而是拥挤、肮脏、逼仄。过道里、座位上全是人,火车里空间确实比汽车大,人在里面可走动,但人挨人,人挤人,移步都困难,遑论走动!一层又一层人墙把车厢里堵得密不透风。没有座位,我和爸爸站了十三个小时,第二天上午才到达终点站太原站。
      但凡人多的环境,总是与脏、乱、差连在一起。车厢里纸屑、食物屑、烟头、包装袋等垃圾随处可见。这些垃圾发出难闻的气味,与汗臭味、烟味等混杂在一起,叫人恶心。
      车厢里闹哄哄、乱嚷嚷,小孩哭大人叫,喝水声、吃饭声,甚至鸡鸭的叫声,不啻于一个闹市,“文明”二字在这里退避三舍。有一次,我坐火车,一只母鸡从一名乘客的篮子里跑出来,在车厢里拍着翅膀飞撞,扑腾起的灰尘、鸡毛在空中飞舞飘荡,满车厢里的人叫着、笑着、喊着、骂着捉鸡,那场面滑稽又好玩。
      暑来寒往,大学四年,从起点站太原坐火车回家,可提前买上座位票,半途上下车人员流动,上车人总比下车人多,车厢里仍是挤。而每次从家到太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晋北火车站是中途一个站点,我从来没买到过火车坐票,哪次到车上都人满为患。那时外出打工人员很多,行李架放着蛇皮袋装着的被子,又旧又脏的黄提包里装的衣服和日用品,他们胡子拉渣,或坐或站或蹲在火车上,一路摇摇晃晃,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为了生活,辛苦奔波。
      大三寒假过后准备回学校,我带着两个提包早早到了火车站,遇上一位初中同学。他也在太原上学,和我坐同一趟火车。火车晚点了三个小时,车到站时车门打开一条缝儿,里面的人挤下车,车门就迅速关闭。车辆已经超载了。外面的人纷纷跑到各个窗户下,见开着的窗户就往里面扒。同学帮我拿着大提包跑去找窗户,我扒进车厢里找不到同学,一晚上车厢里似沙丁鱼罐头,密密匝匝,无处迈步,我俩就这样,在不同的车厢里,谁也不知道谁在哪个车厢,第二天同学到学校才给我送去提包。
      参加工作后,我去太原出差大多数是坐班车。偶尔冬天下大雪,班车停发,只好坐火车。那绿皮火车里仍是挤,“咣当咣当咣当”,火车在铁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似乎不堪重负而连连叹息。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有了晋城到太原的一级公路,后来又修了高速公路,乘坐绿皮火车的人逐渐减少,我想绿皮火车里再不会像以前那么拥挤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出行需求也相应提高,绿皮火车终被淘汰。
      现在,高铁四通八达,动车又快又稳,安全性、舒适性及车里环境和绿皮火车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但绿皮火车作为上世纪最重要的长途交通工具,留给许多人的记忆,是深刻而难忘的。那些在绿皮火车上度过的漫长时光,那些结识的匆匆过客,那些伴随着“咣当”声的憧憬与迷茫,都成为了生命中最质朴、最难忘的片段。它虽已远去,却在记忆里缓缓行驶,永不落幕,提醒着我们曾走过的路,和那段纯真炽热的岁月。

    (作者单位:晋城市交通运输事业发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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