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故乡的朋友来电,说家里宰杀了自家养的黑猪,把猪头腌制了,想要给我送来!
说到了咸猪头,我想到了父亲,沧桑心碎;想起父亲点点琐碎的生活片断,潸然泪下!
曾记得,每到新年,父亲总要腌制些许年货,咸猪头是必不可少的。过去的农家都是要喂养猪的,那个年头,猪吃青草、米糠和泔水,没有催肥促长的添加剂,生长周期缓慢,一年的时间才能出栏,猪肉丰腴多汁、醇香诱人。
猪一叫,孩子看热闹。杀了年猪,父亲将猪头一劈两半处理干净,用粗盐、花椒等调料均匀涂抹在猪头表面进行腌制。经过十来八日腌制入味后,选择一个晴朗的日子,把缸底的猪头拿出来,布条穿上打结,用细木棍子两边撑开,挂在屋檐下任凭风吹日晒,遇到阴雨天则挂入室内通风处。风干后的猪头浅褐色,由里往外滴答滴答地冒油。
咸猪头好吃,主要是经过腌透、风干、烀烂三个环节。冷热皆宜,当冷盘子有韧劲,做热菜口感很软糯。
有了咸猪头,年才显得隆重厚实;大年三十烀咸猪头,才是拉开过年序幕的风向标,父亲早早起床浸泡上咸猪头,洗净泡软,大铁锅里放满冷水,葱姜提味,大火烧开,撇去浮沫,改用文火慢慢烀。木头的锅盖“吱吱”直冒热气,蒸雾氤氲。隔一段时间,翻动一下,让整个猪头烀得均匀。锅灶上洋溢着浓郁的香味,飘 出 门缝,飘向院子,飘荡出我幸福的童年。我闻香而动,站在锅灶边,吞咽着口水静等咸猪头出锅。
火候一到猪头烂,出锅的咸猪头肉要趁着热拆骨头。看着我的馋相,父亲有意识地在咸猪头左右腮帮骨上少剔一点肉,给我和妹妹一人一根热气腾腾的骨头,我们如获至宝,不顾吃相,大快朵颐。尤其是藏在骨头缝里那一块“核桃肉”,更是咸香软糯,越嚼越香。骨头也舍不得扔掉,货郎挑着货担,拨摇着货郎鼓来的时候,就可以换两块麦芽糖了。
烀熟的咸猪头,切好装盘,是年夜饭的重头戏,寓意着“鸿运当头”,瘦肉的红、肥肉的白,灿然成彩,咸香味美,糯香不腻。那一碗咸猪头里是清贫生活里的亮色,是我一年扳着手
指头数日子的美好期待,是父亲溢满人间烟火的温情。
儿子丁点嗷嗷待哺的时候,父亲义无反顾地来到太原帮我们照料着小家。后来,我调到支队机关政治处工作,又和同期军校毕业的战友国胜走到了一起。一次年前闲聊,我说想去菜市场买个猪头回去腌制。国胜告诉我,她姐姐在太原双塔附近有个屠宰场,不缺猪头,去拿就行。到了屠宰场才知道,姐姐也是当兵退伍的,看似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却有军人的飒爽和坚毅,女强人的霸气和豪情。姐姐知道来意后,二话没说,干干脆脆拿了四个现宰的肥硕猪头,执意分文不取,我再三推辞,姐姐推我出门而去。
父亲见我拿回这么多猪头,很是诧异。我说明原委,父亲叮嘱我一定不要贪图便宜,一定不要欠下人情,一定要给国胜备份回礼。
那年的年三十,父亲又在厨房烀咸猪头,刚起锅的咸猪头放在案板上,父亲叫来客厅玩耍的丁点,单独把眼睛这块肉切出来,塞在孙子的嘴里。我看到了儿时父亲给我一根骨头的情景,这是岁月的印记,重叠着过往与未来;是时光长河中的不灭薪火,流淌着祖孙相传的浓浓爱意,编织着生命的温度和希望。
父爱在肩,扛起责任,再苦甘之如饴;父爱在心,山高水深,守候温暖如初。如今,父亲匆匆离开我们三年了,我在他乡,在除夕的年夜饭,仍然保留和传承着烀咸猪头的菜品,但咸猪头里已然没有了儿时的味道,父亲的味道,以及那一份温暖萦绕在心的味道。
(作者单位: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