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乡土文化

母亲的腌酸菜

  一场秋雨一层凉,多日的秋雨过后,气温逐渐降了下来。瑟瑟的秋风中,路上的行人用双手按着敞开的衣襟快速行走着,老家院子里的母亲已系好了围裙,准备开始腌酸菜了。
  儿时,腌酸菜是母亲一生中比较大的一项家庭工程。腌酸菜那天母亲起得很早,早早地做好饭,早早地收拾好屋里屋外,早早地将几天前就已经刷洗干净的、两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浸在水中,几口晾晒过多日的大缸也在这天早上被母亲螺旋式地转进屋内。这些基本准备工作做完后,母亲就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将被秋日暖阳晒过的白菜削去多余的叶子,一边添加柴火,将大锅烧开。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了,母亲站起来将白菜一棵一棵地下到锅里,烫一圈后,迅速捞出来放到桌子上降温,待到所有的白菜全部烫完,母亲开始用手把桌子上的白菜挤出水分,再一棵一棵地往大缸里码放。
  母亲一向做事认真,往大缸里摆放白菜时,她将白菜的根部顶着缸体,一棵挨一棵,中间不留缝隙,有时为了堵塞小小的缝隙,母亲要费时地去寻找那些小棵白菜来填充。一层白菜一层盐,码到三四层的时候,母亲就铺上一层干净塑料布,然后站在上面进行踩压,清脆的白菜在母亲的脚底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小时候我曾要求站在上面去帮忙踩,母亲说等我长大后再踩吧,说我的力量还不够。
  腌酸菜的那几天,母亲总是忙得连午饭都做不成。缸里的白菜封顶时,母亲在最上面用削下的菜叶铺上一层防油防尘,然后放上清水灌满大缸。
  母亲每年腌酸菜都比别人家早,可是菜却比别人家酸得晚,这是因为母亲从不添加白醋之类的辅料,也不会把菜缸放置在高温室内,母亲注重的是自然发酵和自然酸味儿。
  儿时的冬季,酸菜成了普通人家必不可少的蔬菜。切开 一棵酸菜咬上一口,清脆爽口,开胃下饭。酸菜饺子、猪肉酸菜粉条、酸菜鱼……数不胜数的美味,都让我们垂涎欲滴,那些味道至今都难以忘记。
  当第一场大雪落下,母亲吩咐父亲将自家养的大公鸡杀掉,剁成小块后分包冻上。晚上,母亲一边看电视,一边摆上菜板切着酸菜,也是分袋装好。等到那天姐姐们回家吃完饭,母亲就会取出让她们带回自己的小家。
  有一次母亲生病了,我急忙从外地回家看望。到家后发现母亲并未在屋内,而是在偏房里捞酸菜呢。我说:“妈,这得多凉啊!”
  母亲说:“不凉。”看见我回来,母亲的双眼笑成了一条缝儿。
  我忙从酸菜缸中拽出母亲的双手,她那刚刚打完点滴的右手上,青色血管还鼓着小包呢。我把手伸进酸菜水里,锥心彻骨的凉。
  那天我切酸菜,母亲攥水,当酸菜水流越来越小时,只见母亲屏住呼吸,拧着眉毛,双手放在腿上挤压着,一团酸菜攥完后,母亲要重重地喘一口气。我切一棵,母亲攥一团,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转眼就攥完一缸酸菜,我说:“妈,应该够了吧?”
  母亲一边整理着攥过水的酸菜一边说:“家里有重活,邻居的马哥不请自来,你三姨大冷天烙了饼都会趁热给我们送几张;你舅每年都要给我们送一些土鸡蛋……现在日子好了,大家都不稀罕什么,只喜欢这腌酸菜,所以我就想给他们都送点儿。”
  “妈,您给他们捞棵整的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费劲地切成丝攥了水呢?”我不解地问。
  “现在的人都怕麻烦,我是费了点事,可是他们吃起来不就省事啦?”母亲一脸的平静。
  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别人。那天,在飘飞的雪花中,我陪着母亲把整理好的酸菜依次送到东边的马哥家,西边的三姨家,北边的舅舅家,当街的四婶家……
  返回的路上,母亲的脸冻得通红,可她的脚步却很轻快,一直幸福地前行着。
  又到腌酸菜的季节了,我又想起了母亲的腌酸菜。

安三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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