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乡土文化

麦收记忆

  •   夏收结束了。收麦那几天,天气出奇得好,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为麦收提供了绝佳条件。
      大型联合收割机一进地,不消片刻,麦粒就被拖拉机直接送到平整整的水泥地面晾晒。麦主们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握着手机,说笑间,三亩、五亩、十亩、八亩的麦子便收割完毕。麦子出售也十分便捷,不需多干净,只需晾晒一下,直接装进车斗,过磅算账即可,再也没有过去摊场翻晒、绑口装袋、运粮排队交公粮的无奈与烦恼。以往需要二十天一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现在不到两天就能轻松完成。
      随着社会发展,科技进步,现代农业走进千家万户,机械化、智能化,繁重的体力劳动变得轻松自在。过去的麦收如同过关,丰收的喜悦与艰苦的劳作交织,如今的麦收已成为快乐的农事。想起当年的夏收,那是那些年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有心动、有喜悦、有汗水、有苦涩,还有许多无奈。
      我从年幼到成年,看到的是大人们面对即将成熟的麦子喜忧参半的神情。他们担心老天是否作美?麦子能否顺利收割回家?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夏收时天气变幻无常,雷雨大风不时袭来。“龙口夺食”这个比喻再恰当不过,与龙争夺食物,其中的困难和无助可想而知。
      每年,在麦子成熟之前,夏收的准备工作就已经被提上了最重要的日程。收割用的镰刀、捆麦用的绳子、木杈铁杈、簸箕扫帚,每一样都不可或缺。拉麦的小平车需要加固,存麦、打麦、碾麦的场院也需要收拾出来……农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芒种过后,麦收开始了。在外务工或上班的兄弟姐妹回来了,邻村麦子还未成熟的亲戚朋友也会聚在一起,大家相互支援,互帮互助,简直是全民总动员。夏收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割麦是夏收的第一道工序。一般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右手握着磨得锋利无比的镰刀,左手紧紧搂住齐腰高的麦秆,一刀又一刀,将麦子从根部割断,后面的俩人则跟着前人堆放,把割倒的麦子整齐有序地铺在地上。
      割麦并非文人笔下那般惬意浪漫,而是麦农们面对无垠麦田的无奈之举。收割者们远望麦田,鼓足干劲,弯腰投入这场艰苦鏖战。
      他们头顶炎炎烈日,脚踩炙热大地,深度弯腰,挥汗如雨,双手很快被磨出血,腰部也是刺骨疼痛,实在难以坚持时,站起身伸展一下酸痛的腰继续坚持,每分每秒都在坚持。这便是割麦,数百年来,农民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收割后的麦子经过短暂日晒,便开始捆扎。捆麦需要多人合作,一人掌舵,几人抱麦。麦穗正反交替传递给掌捆人,足够多时,由掌捆人将麦子捆扎紧,以方便装车运输。
      当满地麦子变成满地麦捆,就用小平车一车车往回拉。田间道路大多崎岖不平,装满后一人掌辕,一人在后用力推,这是极费力气的活。有些地块还需要肩扛担挑,以尽快把麦子运到提前收拾好的场院碾压——俗称碾场。最早碾麦是靠牛马拉着碌碡碾,后来才有了小四轮碾麦。
      接下来的任务是扬场,这是一种借助风力完全分离麦子和麦壳的精选方法,以获得干净的麦粒。扬场工作量大,首要条件是天气适宜,需要有合适风向的风。扬麦需要技巧,用木锹将麦子抛向高空,落下时要呈一条线,这样可以吹走麦糠,让麦粒正好落在脚下。另一人用扫帚轻轻扫除未被风吹走的草屑麦壳。就这样一锹接一锹,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也可能要耗费一整晚,让人精疲力尽。
      麦子扬好后装袋上车,使用的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小平车,一车车拉回家,等到阳光充足时,在院子里或路上找一块平整的地面作为晒场,需要好几天才能晒干。
      六月是麦收的季节,烈日当空,天气酷热。人们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高强度的劳作,每天都让人汗流浃背,疲惫不堪。衣服被汗水浸湿后又脏又臭,当时条件很差,吃水要到很远的沟里去挑,衣服自然无法天天清洗,舒适度可想而知。
      晒干的麦子需要清理得干干净净,才能去交公粮。粮站设在乡镇,各村会集中在夏收的几天内一起交粮,因此人多车多,拉粮的车辆排成了长龙。公粮由粮站工作人员验收并进行分级分等,当时没有仪器,全靠工作人员的感觉。合格的粮食需要人扛着爬上木梯,到粮仓最高处倒进去,这需要男劳力来完成。公粮交完后,剩下的粮食会储存在自己家里,作为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所述夏收场景,描述的是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初期的真实画面。彼时的夏收与生产队时期类似,收麦程序相同。不同的是,生产队时每天的劳动工序由队长统一安排,类似工人上班。个体没有自主权,自主程度受限,主动性和积极性缺失,导致夏收时间延长。那时麦子产量低,交完公粮后所剩无几,有的生产队每人只能分到几十斤麦子,这便是一年的口粮。劳动日的工资也很低,通常只有一毛钱左右,甚至只有几分钱,这样的工资水平意味着月工资不到10元。如今,10元的价值已不可同日而语。有的家庭孩子多、劳力少,辛苦一年还可能欠生产队的钱,被称为“欠款户”。那时的农村,普遍缺衣少食,这样的家庭并不少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改革开放不断推进,一切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现在种地不仅没有农业税,也无需再交公粮。机械化程度的提高,将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彻底解放出来,而且可以自由选择种植作物,无论产量多少都归自己所有,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年的麦收已结束,我站在空荡荡的麦田地头,不禁感慨:同样的土地,同样的麦田,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各式各样的农业机械,让世世代代背朝烈日面朝黄土的农民得到了彻底解放,年轻人再也不用成群结队、着急慌忙赶回来收麦了!祝愿国家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农民的幸福之路越走越宽广!

    翟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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