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时光印记

姥姥闹钟

  

那时家里没有闹钟姥姥就成了小闹钟
姥姥闹钟靠听鸡叫计时
鸡叫一遍约三点,鸡叫二遍约四点
姥姥就开始唤我起床上学
那时我总被瞌睡虫重重围剿,走不出酣梦
姥姥就不停地喊,不停地催
声音由低到高,由缓到厉,不屈不挠
然后不住地推,不停地拽,像拔萝卜
直到我从炕上闭着眼坐起,磨磨蹭蹭穿袄
那种小无赖,想来与现在的小女儿有一比
有时侥幸偷懒,就栽倒再赖一会儿
姥姥急得直亲切地骂“这狼吃圪崽”
其实真怕天未亮时雪地上像梅花朵一样的狼脚印
寒风中八里路走得战战兢兢
而等天微明,姥姥再叫时
十三岁的我小跑到镇上的中学
下早自习的钟声又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数学老师也仿佛抿嘴一笑
自学呗,不让小阴谋得逞
可沾沾自喜的是,做习题总跑在教学进度的前面
还可拿着数学难题去问老师,看他出汗
只是怕撞上老师或姥姥脸上的阴天
灵醒的我其实也很乖
总是姥姥钟一响,就鲤鱼翻身坐起
煤油灯前闭目,边吃姥姥热的饭,边接续梦境
等纸糊的窗稍透晨的消息,才敢出门
有时等好久,眼皮又重如垂铅了
可天还是属于夜,只是月光撒了个谎
有时鸡懒,在打鸣司晨上失职或渎职
有时姥姥钟可能老猫一丢盹,醒来天已大亮
姥姥钟就骂自己没用
我就愧疚地嘟囔安慰
姥姥钟滴答滴答晨昏不辍真的很艰辛啊
姥姥说她最喜欢读书人
眼里的偏爱与赞赏
总在见我看书或考了好分数时闪光
这是最好的奖赏
中考我也以一纸师范录取通知书
作为对姥姥闹钟的嘉奖
姥姥的笑容像六月的阳光
在学校省吃俭用买了个小闹钟
才结束了姥姥闹钟的革命生涯
婚后叫姥姥到家住,可姥姥已分弄不清
我是闺女,还是外孙女
却寻着营生做才神情舒畅
她的微笑总牵动我的泪花
姥姥钟不灵了,三寸金莲仍似指针滴答响
后来家里有了各色闹钟,可独见不着姥姥钟了
时针停在了八十二岁那一年
可姥姥钟一直挂在我心上,滴答在我的心间

常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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