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们都能惟妙惟肖地把它模仿出来。
“高,实在是高。”这是抗战片《地道战》里刘江扮演的汤司令的经典台词,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们都能有声有色地把它效仿出来。
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演唱会,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大队隔三岔五在当街放一场电影就像过年似的,人们奔走相告,喜不自胜。孩子们天还大亮就搬着小板凳急屁连颠地去大当街占“地势”,大人们吃了晚饭也心急火燎地走出家门去凑热闹。除了那些因为身体不能外出的老人外,几乎全村人挤在一起,或站或坐、或唱或笑地来看电影。
那时,人们不仅在自个儿村里看,而且还要到邻村去看。公社有放映队,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从区电影站取一部或新或旧的片子,挨村地演。村里人就挨村地看,一个电影往往要追着看10次、20次。所以,孩子们连电影里的对话都能倒背如流。
有一年,大概我8岁的样子吧。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本家哥哥连军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家里,说离我们村不远的甘河村演电影,片名是《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听了连军的话,我心红得连饭也不吃了,一个腱子跳下地赤脚板儿趿拉上鞋,就随连军找小伙伴们去看电影。“弟兄们,看电影去了!看电影去了!甘河演电影。”我和连军就走就吆喝,不一会儿,村南左邻右舍的四虎、二黑眼、二鸡娃、骚鸡娃、偷牛贼、汤司令等一帮孩子们都加入看电影的行列。
就这样,一大群孩子们相跟上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有的孩子嘴里嚼着窝窝头,有的孩子口里含着烧山药,边走边说一些白天不能说的笑话,黑夜的笑声似乎也要比白天的响亮。孩子们一路向西,过了二干渠,过了大口井,过了小树林,就到了甘河。怎么甘河静悄悄的,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按说要是演电影早就听到声音了,可我们在甘河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电影的影子。向村里“羔儿羔儿”撵羊进圈的小羊倌儿一打听,他说,来我们村看电影?有个球的电影!我们村可想演呢,可片子让米庄给抢走了。
米庄也是小村公社所属的一个村子,离小村2里地,只是在小村的东面。听了小羊倌的话,我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失落,但谁都不想回家,既然辛辛苦苦地走来了,却看不上电影,孩子们都有些不甘心。连军喊了声:“到米庄去。”四虎回了声:“去就去。”大家就一起喊:“走,谁怕谁。”于是人们从甘河返回小村,过了大当街,过了饲养院,过了公社,过了农机站,过了五七中学,向米庄进军。
带着对电影的渴望,我们“嚓嚓嚓”快步走进了米庄,可米庄也静得出奇。只有几条笨狗在我们走进村子的时候,有一下没一下地叫着。这下我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竖起小狗耳朵,静静地听动静,希望能听到某个地方有“砰砰砰”打枪演电影的声音,但是啥也没有。二黑眼自告奋勇地敲开米庄“磨剪子锵菜刀”山东老侉子家的大门问了问,老侉子说,演电影?有个蛋的电影!米庄原先想演电影,可去公社接放映队时,片子让辛寨接去了。
孩子们一听这消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瓜子都不言语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默默地在黑暗中站着。“到辛寨去!”连军又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完了,孩子们当时没有回应。到辛寨毕竟有点儿远了,辛寨离米庄还有10里路。就是说为了看一个电影,还要走10里的路。“走就走。”四虎附和说,“反正已经走了这么远,再走10里又咋了?”于是孩子们又向辛寨进军。夜很黑,路挺长,不时有人摔倒在沟渠里,爬起后揉揉腿,搓搓手,嘿嘿一笑,笑过后好像劲头更足了,步子也走得更快了。
在电影的诱惑下,辛寨也不知不觉地到了。但辛寨也没电影,辛寨也静悄悄的半点儿声音也没有,好像连沟底那没膀子的蚧蛤蟆也都睡着了。为了看场电影,我们匆匆地从小村到甘河,从甘河到米庄,从米庄到辛寨,就像是一个劲儿地追电影,腿也遛细了,肚也饿瘪了,却没看上个电影。
回家的路上,偷牛贼就走就骂:“看个电影比捉鬼还难。”人们听了后,高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觉得心情也不那么失落了。有啥呢?这有啥呢?看不上电影有啥呢?在黑暗中有说有笑地走一遭不是也挺红火吗?走着走着,孩子们出了辛寨,过了米庄,进了小村。走到供销社门前时,黑暗中谁也没注意路中间有一泊子雨水,人们像电影《地道战》小鬼子进村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水泊坑儿里,一人灌了两鞋壳儿污水。
不知谁说了声:“这电影看值了,不花钱给家里打了两鞋酱油。”连军笑了,四虎笑了,二黑眼笑了,我也笑了,大家都笑了,那笑声简直比村里北河湾青蛙的叫声还响还亮。
赵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