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尧创世神话图像谱系》导言

　　在我国创世神话长河中，帝尧神话以其明确的政教意味和主流文化书写，成为建立民族认同和文化自信的一个重要符号。神话的核心人物帝尧，是上古五帝之一，他制定历法、治理水患、修明法度、协和万邦、禅让帝位，这些重要的政治事件和历史功绩，无不彰显帝尧对人类社会和中华民族的卓越贡献。对此，历代的经书、子书、史书大加肯定，不断赋予帝尧这位远古圣王超出常人的品质，淋漓尽致地展示出帝尧的仁、德，以及与臣、民、天下和谐相处的帝尧之道。
　　毫无疑问，创世神话中的帝尧时代是上古理想社会生活的投影，帝尧治世文化是人们在和谐精神理念下的一种智慧创造，帝尧也成为第一位以道德立身治世的中华创世大神。
　　讲述帝尧神话的方式当属叙事。对于神话叙事，可通过形式解构的方法来加以研究。基于此，学界早已提出神话具有三种构成形态：语言叙事、物象叙事、民俗行为叙事。也就是说，神话的叙事不仅表现为语言文本形态，也包括图像景观等物象形态，以及仪式表演等民俗行为形态，是一种多层次、综合的神圣叙事。依据这一理论创见，研究帝尧神话需要有一种整体性的综合分析理念，具体考察这三种叙事形态，剖析神话文本与图像、信仰仪式的关系，做到这些，也就容易理解帝尧神话的结构和功能，进而考虑它的现实价值问题了。
　　就帝尧神话的图像景观而言，它属于物象形态范畴，是一种直接诉诸视觉、利用形象画面来表现的神话叙事。这种图像叙事在帝尧神话叙事体系中不可替代，其价值体现在以下几方面：首先，图像成为语言文本的证明材料，与文字互为阐释。图像是一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它通过构图技巧和实物载体来刻绘故事情节及艺术形象，由于载体媒介不同，产生了多样的表现形式，包括绘图类、雕塑类、建筑类、器物类等。依托语言文本中的神话情节要素而生成的系列物象和图像组合，能够确证帝尧神话讲述的历史真实性，同时又促进了神话文本在不同时期的传播。
　　其次，图像作为仪式行为的媒介物。当人们走进庙堂，欣赏人文景观时，往往会膜拜神像、观瞻壁画、欣赏各种雕塑，会不自觉地受到图像实物的感染和引导，此时的图像实物便成为一种与神灵交流的媒介物，具有烘托气氛、增加神灵在场感等作用。
　　再次，图像可以直接讲述。实物图像将语言文本物化的过程，必然渗透着图像创作者的主体意识和思想情感，经过加工转换后的图像实物，也因此成为一个独立的文化产品。实际上，帝尧神话图像实物所具有的历史性、重构性和一定的艺术观赏性，常常被视为一种景观，不仅暗含着与过去历史的某种联系，而且体现了本区域主导的帝尧文化认知和价值取向。
　　事实上，帝尧神话图像是我国传统文化的珍宝，它直观再现了上古最理想的帝尧盛世，展示出帝尧形象的光彩多姿，表达了中华民族崇德向善的深沉情感。在神话图像中塑造的帝尧形象，以及隐喻于帝尧形象中的道德品质力量，与中国传统文化互相渗透，深刻地影响了中华文明的进程。同时，帝尧图像中所蕴含的和谐至善精神，也是当代推动文化创新、建立民族认同和进行地方建设的重要因素。
　　当前，帝尧神话图像正迎来勃勃生机。许多地方重塑帝尧景观图像，举行祭尧仪式，恢复传统庙会，举办帝尧文化旅游节。在这个过程中，帝尧神话的传统图像和实物得到关注，新的帝尧神话图像不断地被开发出来。毋庸置疑，帝尧神话图像的多元发展，既符合图像本身的审美演变规律，也充分证明了神话图像的时代价值和社会影响力。但是，我们应该知道，帝尧神话图像的多样化不等于随意而为，而是要遵循一些基本的原则，也就是说，不管帝尧神话图像在地方上如何改变，作为帝尧身份特征的一些核心要素却不能丢失。如果不顾及历史传统和这些核心要素，而是拍拍脑袋去制造帝尧图像，所生成的图像必然不能获得社会的认同，神话图像应有的接受和传播效用也会大大降低。这也是帝尧神话图像叙事研究的应用价值。
　　要研究帝尧神话的图像叙事，民俗谱系理论是行之有效的分析工具。民俗谱系理论是以空间谱系、时间谱系、族群谱系、形式结构谱系来建构民俗，神话图像研究同理，可以从时间谱系、空间谱系、神族谱系、内容谱系4个层面，全方位阐释帝尧神话的图像叙事。比如图像的时间谱系部分，通过挖掘历史上帝尧神话图像的遗存，梳理神话历史图像的样态和类型，讨论不同时期图像的演变生成过程以及内在特征。图像空间谱系关注帝尧神话在不同地域的讲述，以及由此形成的以帝尧文化圣地建构为中心的特色图像空间。内容谱系研究的是帝尧神话图像所表现的意义，具体包括图像的思想主题、文化内涵、艺术特征等方面。此外，与帝尧相关的神族，如贤臣、亲族、高士等人物及神话中出现的名物，将专列一节讨论。
　　为了深入剖析图像叙事内部特征，多维度多层面地考察帝尧神话图像，本书秉承《中华创世神话人物图像谱系》一书的研究理念和方法，将谱系理论和神话图像的认同思想贯穿于写作始终，以帝尧神话语言文本叙事为基础，探讨帝尧神话图像的文化内涵和独特认同价值。对于数量颇丰的帝尧神话图像，将从时间谱系、空间谱系、神族名物谱系、内容谱系4个层面考察，并将其中的经典图像按考古文物、古代绘画、庙宇景观、现代创作四类予以展示和解读。
　　还要说明的是本书的图像资料来源。本书采用文献检索与田野调查的方法，所检索的文献包括传世的历史文本和考古出土资料，田野调查是前往帝尧文化密集传承的地域，包括山西、河北、山东、河南、陕西5省多地，搜集实物图像，考察人们的民俗实践和经验。应该说，田野调查是本书得以完成的重要基础，一些地方化的图像和民俗实践离不开田野作业。当笔者再次回望田野，思考那一次次令人难忘的神话调研时，所收获的不仅是地方化的帝尧神话图像资料，还包括与图像联系在一起的故事文本、仪式活动内容，换句话说，地方社会往往是将图像、语言和行为进行综合讲述，这是帝尧神话图像叙事的现实表现，也是神话谱系理论应用的一个实证。

张晨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