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正月十四立的春，正月十五又逢周日，和弟弟一家三口不约而同回到老家陪父母过元宵节。我们姊妹有个约定，除了春节、中秋和老人生日，各自安排回老家看望老人的时间，不扎堆、不相约，一则怕回家人多，父母接待费劲；二是时间错开有点“隔三差五”的感觉。
　　今天回家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父亲坐在门外大槐树下，与旁边的邻居们边说笑着边整理柴火树枝。树枝大多是细枝，用小板斧一下就可以砍断，然后整整齐齐捆绑好。之前就听父亲说过，邻居们知道他喜欢拾柴，便常在田地里修剪果树后将树枝捎回来一些，堆放在院外的大槐树下。院子里还看到多处被捆绑好摆放齐整的枝条。由于春节前的那场大雪，院中间仍然有白白的雪堆；墙上挂着的10多串柿子，当地人叫“搐柿子”，在冬天里显得色彩艳丽，吃起来也是软糯香甜，在红彤彤的春联、门神、大福字的映衬下，院子颇有些东北“农家乐”的风味。春联是父亲亲手写的，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自编几对儿。往年我们住的单元楼门上也是贴父亲写的，只是今年腊月三十回村过年，城里的急急贴了。贴完村里的12副春联后发现还余一副，想必是父亲给我楼房门上准备的。
　　父母退休后大多时候是在老家村里度过的。前几年，我们姊妹几个好说歹说，老两口在城里的院子里大概过了5个冬季。那几年每每春节过后，父母便忙活着准备回村的事宜，候鸟似的，一天都不愿在城里多待。
　　我们都已经正常上班工作了，老家的年却还没有结束。正月十五吃罢元宵便是正月二十吃卷卷的习俗，各家各户又忙活起来，说给城里的孩子准备带或托人捎去。城里的初七已是车水马龙，工作一环扣一环，只能在抖音上看到家乡热闹的情景，也找回些小时候的记忆，慰藉一下思乡的情绪。村里大多家户都有苹果园，上地如同我们上班，只是他们随意极了，听大家聊天说，有时候扛着一把锄头或铁锨在别人的地堰上抽烟聊天晒太阳一晌，拍拍屁股上的土哼着小调回家吃饭也是常事。老家还有点地，拍拍屁股上的土也是父母的常态。
　　过了春节，父母双双79岁了，能拾柴砍柴也算身体很棒了，父母说吃穿不愁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最大幸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是为儿孙积福，我深信不疑。父母现在还是住在300多年前建造的土窑洞里，雍正年间的房子20多年前被拆掉重建成宽敞明亮的5间瓦房闲置下来成了他们日常的库房或锻炼场所。由于前几年父亲编写的《鄢里村志》出版，主持修编的《鄢里刘氏家谱》刊印，家中又有数千册藏书，前年门上被县老干局悬挂上了“明德书院”的铜匾。我为了让“书院”不太“寒酸”，在市里定制了一套老船木茶桌放在其中一孔窑洞里，母亲开玩笑说：“添色不少，家里高档起来。”父亲却说花那钱没意思，农村里坐哪里喝茶都香，但家里来了客人或有邻居前来，父亲还是正儿八经在茶桌上泡茶给他们，必须坐下来喝一口的架势。
　　老家院子里春夏秋冬四季都是五彩斑斓的，各种令人流口水的水果蔬菜撑持着每个季节。就是在冬季，也不仅仅有墙上的红柿子，还有红辣椒、干豆角、黄绿相间的大南瓜小南瓜，更不用说角角落落里的豆豆和阳光下的红酸枣。秋天里，老人从地里回来，总能从衣兜里掏出许多野生小吃摆在阳光充足的窗台上，我们每次回来随手就可以品尝自己喜欢的美味。且不说院里一茬茬长起来的蔬果，换着花样满足着每次探家的味蕾。
　　以前我总认为农村是寂寞的、是灰色的、是萧条的、是冷清的、是没有温度的，城市才是我向往的、是多彩的、是活力四射的、是有温暖的。其实我这样的想法也是对的，最少表象是这样的，城市的人多、事多、机会多是不可否认的，但是人们在追求物质利益经济利益的同时是否会有一种“灵魂无处安放”的感觉呢？记得我喜欢的作家说过这么一句话：“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工作30多年，我一直在外漂泊，从乡镇到县城再到市里，我总以为疲惫时休息的地方就是家的归宿，可是今天回家第一眼看到的那一幕让我瞬间破防，才知道那些他乡随时可以替换的所谓的家称为临时的家可以，这样的地方永远不会被称为故乡。在外奋斗了这么些年，就在这个瞬间，我明白了所有的颠沛流离只是为了寻找一种归属感，那就是被称为“落叶归根”的故乡。
　　也有人说：“城市安放不下你的灵魂，农村安放不下你的肉身。”我能理解，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阶段、一段经历。现在成长起来的“80后”“90后”，甚至“00后”在新时代里为追求个性和理想，无所顾忌地去奋斗、去流浪，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一个节点上幡然醒悟他奋斗的意义，那就是为了“幸福”，是为自己、为爱人、为家庭，甚至还有更高的理想，但“回家”是永远不灭的“火种”。
　　在家乡的停留是短暂的，有时候只是一顿饭的工夫，却是无比的安心。我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催促情绪，去要求父母住在城里，随遇而安似乎也成为我的一种心态，只要他们心情愉悦、生活幸福、身体健康。
　　又要漂泊或者奔波了。临走的时候，父亲说，他的抖音粉丝突破12万了；我说，我发了一个“回家”的抖音，也涨粉了，已经突破1000大关。

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