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参加省作协组织的“晋城文学周”活动,4月7日下午从外地赶到太原,在作协附近找旅店住下,然后赶点去食堂吃晚饭,这是我第二次在机关食堂吃饭。因是周五,吃饭的不多,从机关群里了解到“文学周”紧锣密鼓地筹备了多天,周三周四工作人员和全部中层领导已去晋城打前站做安排了,所以没碰到熟人,饭后才看见作协机关两个加班的年轻人,他们和我半生不熟,但不妨碍一路走走。走到作协办公楼下,他们说李主席办公室的灯亮着呢。他们观察的方位和我记忆有异,上次我来,骏虎是驻会副主席,在五楼办公,他替我在手机上安装了刷脸吃饭的“晋快办”,那天是我在机关食堂吃的第一顿饭,我记得很清楚。从两个年轻人话中得知李主席搬到二楼办公了,还在审文学周的几个没有定稿的文件。我上去敲门,计划见一面就走。骏虎主席开了门,寒暄让座,斟茶点烟,一如往常热情,看不出领导架子。开始我有点坐不住,可坐下就聊了一个多钟头,听他谈工作谈创作,当然也叙旧。他在山西日报文化版当编辑时编过我投的文稿,后来山西文学院搞过一个山西新锐四作家作品研讨会,他排一我排四。那时他已经获过“山西新世纪文学奖”了,等于现在的“赵树理文学奖新人奖”,而我是头一次参加文学活动的生丁。在我告别出门时,骏虎主席赠送了这册签名新著——《文明叶脉——中华文化版图中的山西》(后文简称《文明叶脉》),带着这本书一路从太原到了晋城返回永济又来了西安。
这是一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正经书。
足迹所至,笔触随之,这是作家的常态。第一部分取名“文明叶脉”,仔细审视这个文学意象,会联想到山西地图,山西的地形图也是一片树叶的形状,所以文明叶脉不仅是相似,也是象征。而这个意象还可以顺理成章地扩充延展到树大根深的“黄河文明”和“三晋文化”的概念中去,“文明叶脉”题下就有了《黄河文明与三晋文化》《百纳汾水,文明叶脉》《复兴之树》三篇文章,可以感到作者丰富宏伟的文学想象力。《黄河文明与三晋文化》是一篇关于黄河和三晋文化的史诗,沿着黄河流域写回山西本土,基本覆盖了三晋古今中外的人文地理。《百纳汾水,文明叶脉》则是汾河内流河的古今风貌。作者笔触灵动,刻画生动,有别于一般游记,特别是在谋篇布局和主题立意上,不是文人墨客式的寄情山水妩媚一番,他将有力的思考重重落实到文旅融合和文创产业上。为什么这样写,作者在前言里有明确的答案。其《从江南到山西》,从东南说到西北,从国外说回国内,借鉴对比,构思分析,实践总结,找到了山西文旅融合和文创产业大发展的新路。指点江山,纵横捭阖,认识超前,格局宏伟,全书的大半文章,可看作着眼三晋全域的文化旅游和文化产业的“策论”,得益于作者的作家文笔,将大论文写成了旁征博引、气韵流畅,兼具文学性可读性的散文力作。如《复兴之树》取材于明初洪洞大槐树移民那段历史,在阅读中我们不知不觉和作者一起完型了一棵文学意象的洪洞大槐树。
这是一本充满家国情怀的正能量书。
7日晚返回旅馆的路上我给作者留言,抱歉占用李主席的宝贵时间。他马上回复:“乐朋兄,老友叙谈很高兴,其他不重要。”
返回旅馆房间就开卷阅读,看的第一篇是《我是农民中的“逃兵”》,读罢怦然心动。随后一口气读了《大风到来之前》,怀乡文笔。然后读《寻梦西峡》,其中作者写他担任村党支部书记的父亲为了带头致富,在家里探索致富之路,在堂屋里培养蘑菇,结果菌丝感染了全家人,咳嗽了一冬天,这个故事看得我乐不可支。
这几篇都辑在第五部分“赤子之心”题下,大概是较早的作品,属于性情流淌、天光云影的传统散文。但《寻梦西峡》写他“自蜀中而来到南阳”的经历,肩上已负有使命了。他把西峡的变化和故乡对比着写,这样可以使文章层次丰厚,这是硬技巧,我看重的是作家时时处处火苗一样跳荡的怀乡之情。
乡愁是自古至今的文学母题,所谓“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虽然可能因人而异,总体看来却大同小异,惯见的情调多半文弱忧戚,甚至是为文造情的陈腔滥调或者假惺惺的油腔滑调。而“赤子之心”题下的这些怀乡篇目,则随处可见他的心灵烛照,在感情转接处照亮内心世界的温存婉转,在行文中仿佛深巷拐角的路灯。不止在《寻梦西峡》这一篇这一处,其他篇目里也星罗棋布,比如《广西三章》《梅溪上的“西客”》等。这不是他成为大作家大干部之后用的,在他的纯散文《沁河芳踪》和《毕竟东流去》里,也早早地闪烁过。在阅读中,读者也能从中感受到提升的力量,正如永恒的艺术引导我们向上。
这是一本将心比心的“正心”之书。
作者的立足点,决定了全书的立意高远,也时常流露和表达出“修齐治平”建功立业的人生志向。他在很多篇目里都写到了相关的内容,除过古今中外,还有中原文化和南方的对比,有城市和乡村文化的对比。对比需要衡量标准,放在文章里,就需要一颗持平之心。在《大学》里,“修齐治平”下面还有深根,就是正心诚意、致知格物。
对于作家来说,心是创作发动机,心眼才能观照“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发现不可言喻的大美。
在《文明叶脉》的篇章里,常有反射出“正心”之光的出人意表的隽永句段,犹如寸拳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加深拓展了意境,甚或出现逆转,翻出新意,值得反复再三。
如《汉的长安·捻土成城》篇的首句是“微末之物曾经是世界奇观,耀眼的光芒总会造成盲点。”这是片言居要。直到《汉的长安·两个长安》篇末,作者才道出“耀眼的光芒”和“微末之物”的意象确指,微不足道的劳动人民创造了人类辉煌的文明。卒章显志。首尾呼应,结构正大庄严,紧凑严谨,也与要表现的对象(长安古城)和要表达的思想(人类文明)特别相称。相似的构思,在《南方的理发师北方的剃头匠》也能看到。
《北地树》写晋南“人种固化”那段文字,作者作了一番在情在理的历史人文的科学研判之后,末了突然来一句“可见人非草木,怪不得水土”的归纳,看得我失笑不已。这个句子就造出了意外。
《沁河芳踪》是一篇忧思交织了雨丝的散文,雨丝可感知,但忧思不好梳理。就看这篇文章段落结构,以作者进入舜王庙为中点划分,前面的段落基本是以迷惘的问号作结,而后面的段落则是用明确的句号作结了。文学是讲究形式和内容高度统一的艺术,形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内容的一部分,作者的良苦用心,也许就是这些不经意处的讲究。
谋篇构思全靠匠心,章句之美要靠“正心”。正心是寓力量和追求为一体的探测器,你看到了真善美,你就看到正心了,看到情怀胸襟和境界了。
“晋城文学周”最后一天,安排到《柳氏民居》采风,《沁河芳踪》里作者也提到他来重游的感触。回了西安才读《汉的长安》,现在的长安古城是明朝的制式,“西安城墙为明洪武年间在隋唐长安城皇城的基础上向北向东拓建而成。”这句话摘自西安城墙东北角“夯土遗迹”铭牌。开卷有益,《文明叶脉》让我重新认识了山西这片山河壮美古老文明的热土,也进一步认识了作者。他秉笔直书,锋芒鲜明,剖析深刻,直指人心。
张乐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