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评《望海楼台》中郑芳芳的表演

　　晋剧《望海楼台》系我省著名剧作家张喜明根据传统剧目《王魁负义》《打神告庙》《情探》等改编，由享誉省内外的导演艺术家李慧琴执导，专为郑芳芳参加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量身打造的剧目。传统剧目《王魁负义》、越剧《情探》、蒲剧《烟花泪》《青丝泪》、晋剧《打神告庙》等都是各剧种常演不衰的剧目。该剧出自明传奇《焚香记》，戏曲历史上南戏《王魁负桂英》、杂剧《海神庙王魁负桂英》等都是同一个题材。越剧《情探》为上海越剧院保留剧目，是著名表演艺术家傅全香的代表作之一。此次参演剧目选择《望海楼台》，是一次对传统经典剧目的传承，更是一次新时代背景下的舞台表演创新。看完主演郑芳芳的精彩表演，我更确认此深刻感受，现浅谈以下三点观后感受。

剧本改编有特色
敫桂英形象有新的突破

　　女性情感的出路在中国戏曲很多作品中都有探讨。在《窦娥冤》中，窦娥的情感与法律矛盾，出路是三桩夙愿；在《牡丹亭》中，杜丽娘的情感与伦理矛盾，出路是做梦；在《西厢记》中，崔莺莺的情感与功名矛盾，出路是等待；在《桃花扇》中，李香君的情感与立场矛盾，出路是撕扇。在《望海楼台》中，我们同样看到女性情感的困惑，思考敫桂英的出路，一片真情何以报，郑芳芳饰演的敫桂英选择了坚守。就算王魁贪念功名不能守身旁，敫桂英选择支持，守身如玉等他回；就算一纸休书解除法律关系，敫桂英选择坚守，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成玩物；就算王魁已入赘宰相府，鬼魂的敫桂英选择坚守，不能错怪了他。
　　人性因坚守而见其美，人情因坚守而见其真，从始至终，敫桂英没有辜负自己的情感，没有放弃对情感的信任，也没有辜负王魁。她的坚守为中国戏曲的女性人物增添了新的光彩，也给中国女性指出了情感的出路，我们的情感付出价值，不在别人能否认可，而更在于自己是否认可，坚守着真情不一定能换来美好，但至少得到了一个真实活过的自己。杜丽娘、窦娥、崔莺莺、李香君面对真情出路各不相同，但都坚守到了自己能守的最后一刻。敫桂英的坚守比窦娥更彻底，比杜丽娘更主动，比崔莺莺更无助，比李香君更决绝。她的坚守超越了世俗，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以往作品中的敫桂英形象，成为戏曲历史上一个新的丰碑。

演员整体素质高
唱念做打得到全面展示

　　郑芳芳从小得益于著名老艺术家程玉英的传授，得到了“嗨嗨腔”的真传。通过多年的积累、锤炼和沉淀，现在已成为晋中市演艺公司的顶梁柱。她唱腔古朴隽永，流畅悦耳，圆融细腻，表演身段优美，端庄大方。在晋剧旦角行当里，无论是青衣，还是闺门、花旦或武旦，她都能演，而且演得都非常好，由于艺术天赋突出，演出的每一个人物都活灵活现，生动感人，受到专家和戏迷观众的热烈欢迎。
　　正如其中一个片段展示她的做功和念白：忽闻王魁高中，敫桂英的第一表现是惊诧。当确定王魁要接她进京时，突然一个水袖的提抓，一个转身水袖云花再抛出，表达了在困境中的解放。从此要冲破牢笼，放飞新的生活。当观信时她发现是一封休书，一声炸雷，此时大静场，突然一个僵尸，表现了敫桂英瞬间的空灵。观信前与观信后的强烈对比，形成很大反差。当郑芳芳饰演的敫桂英清醒后，突然她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她极力掩饰自己的羞辱，不能被人耻笑，她装笑来掩饰自己的苦泪。“我不哭我要笑”，她用大量的台词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时笑时哭，时哭时笑，观众跟着演员的表演一路胆战心惊，入情入戏，不知郑芳芳在表演，只知敫桂英在疯癫的边缘努力挣扎，竭力掩饰自己的内心伤痛。
　　再如一个片段展示了她的唱腔和水袖：《打神告庙》这一经典折子戏中，以前的表演已经很精彩，郑芳芳的表演有新的突破，她委屈地走进曾经起誓的海神庙，一声海神爷，泪水喷涌而出，一段嗨嗨腔将晋剧中保留的经典唱法唱出来，将情感唱得一泻千里，一波三折，当绝望心情无处可抒发时，大段水袖表演行云流水，又配着大段“为什么——”的唱段，让身段美、声韵美、情感美、水袖美融为一体。细听唱词：
　　“为什么心事成虚幻？/为什么梦儿总成空？/为什么渡水水流去？/为什么靠山山也崩？”
　　这段运用了晋剧的清唱垛板，观众在静静听一位女子绝望边界对生命的疑问。
　　“问神问庙问大海，问波问浪问涛声，问命问世问天地，问己问人问凡尘。”
　　四句“问”运用了晋剧的快板强化了“问”字，郑芳芳咬字清晰，一个一个“问”送入观众心里。
　　“问海神，小人无信谁来惩？/问海神，劣人无品谁来擒？”
　　上板流水的加强再次突出“问”字，郑芳芳的表演水到渠成，心情起伏攀升，几个“问”将声腔设计推入高腔，演员的表演也随情感和行动的推进进入高潮。郑芳芳优美的水袖和身段表演、千回百转的大段唱腔为观众展示了不一样的打神告庙表演，展示了新的敫桂英形象。
　　这种精彩的表演不是一般演员所能达到，为坚守初心、苦练内功的郑芳芳精彩表演感叹，为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而鼓掌，更为她视戏如命，百折不挠的真性情而流泪。

梆子声腔优美
舞台设计灵动又典雅

　　晋剧《望海楼台》的创作团队可以说是山西目前戏曲界最顶尖的创作团队，这次梅花奖虽然是评梅花奖演员，其实是对山西整体创作能力的全面评价和鉴定。晋剧的梆子声腔有慷慨激昂的特点，音乐设计容易限制了人物性格塑造的多样性，《望海楼台》音乐经过作曲家孟文老师的设计，唱腔音乐清爽流畅，悦耳舒心，古琴作为“情”的象征，贯穿全剧，古朴沉稳的古琴声贯穿全剧，让整个戏的铺垫音乐有了深厚的音乐质感。在此基础上，配器有丝竹之清亮音，也有交响乐的雄浑乐，音乐设计超越了晋剧梆子腔的单调，有了与剧情更贴切，与人物形象更协调柔和的音乐品相，这是一次音乐创作的突破，也是北方戏走向全国的一次尝试，相信南方的观众听后会喜欢上改革后的晋剧音乐。
　　舞台呈现灵动典雅，有多处出乎意料之笔，这是导演和舞美设计共同努力的结果。如“琴”的设计，全剧通过“遥祭弹琴”“飞书落琴”“生情舞琴”“离别赠琴”“庙里丢琴”“负义打琴”到“怒海断琴”七场结构全剧，断琴一场，导演巧妙地将幕布设计为翻腾的大海，琴由敫桂英挂在吊钩上，吊钩慢慢拉起，观众的视觉里，琴是慢慢随海浪远去，这个设计非常精彩出奇，人们悲叹敫桂英跳海身亡，但哀而不伤，看着琴悠悠远去，更多是一种对生命的惋惜和注视。
　　导演的神来之笔还有多处，再比如：海神和小鬼的出现，这更是出其不意之笔，敫桂英哭海神打海神，海神竟然显灵了，他也觉得自己被打得冤枉，要主持正义，走出来与敫桂英对话，并在敫桂英跳海后，亲自带她来到王魁家验证，几次试探，果然变心，海神将王魁带入海中，为敫桂英主持了正义。这种设计在以前的《打神告庙》中从未出现，这也是导演和编剧精心设计的创新之处。
　　结尾的处理运用了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也是这个作品最灵动之处，舞台上纱绸翻滚，象征着大浪汹涌，王魁与敫桂英在海中相伴做舞，终不敌大海的波涛，而敫桂英的灵魂挺立海中，呈现曼妙的舞姿，王魁的灵魂却被大海卷得颠沛流离，不知去向。两个灵魂在大海中的不同结局耐人寻味，观众看得意犹未尽。
　　回忆整部戏，有悲有喜，有热闹喜庆也有意味深远的象征，有浮华夸张也有宁静深远，这部戏印证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悲而不戚，怨而不怒”的中华美学精神，将戏曲灵动写意的特质发挥到新的高度，也将戏曲表演的精华得到了新的创造性传承。
　　此次郑芳芳带着《望海楼台》作品参加比赛，可以说，业内外人士都非常关注，山西戏曲繁荣需要一代代奋发有为的年轻人接力奔跑，需要坚守阵地的专家老师一代代培育新的人才队伍，更需要坚守信念的领导一代代为戏曲举旗聚力，守正创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闻听郑芳芳喜获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顿觉云开见日，神清气爽，振兴山西戏曲的大道，宽阔又久远，让我们每个戏曲人接力向前，一起奔跑。

耿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