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火辣辣的日子,麦子就开始成熟了。此时的太阳,已经由春天时的明亮变成金黄,炙烤着大地。田野间、村庄里、房屋顶,处处一派金黄色。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布谷声声,正是家乡青山绿水带笑颜的美好时光。
儿时的麦收时节,是人们欣喜的日子。由于春季青黄不接,人们把地里能吃的野菜早就挖完了,就连树上刚开始吐芽的槐花、榆钱等,也填到肚子里了。尽管如此,人们依然是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特别是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每天活动量也大,老是喊“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人们也毫无一点办法。所以,麦收时节,就成为孩子与大人们最期盼的日子,那阵阵麦香,让人垂涎欲滴。
“麦黄秋黄,绣女下床”。离开镰收麦的日子还有十多天时间,大人们就开始到集市上购买镰刀、木杈、扫帚等麦场上需用的东西。黄华古镇化峪是稷山、乡宁、河津三县市交接的地方,每年的农历四月,集市上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是除去腊月里最拥挤的时候,各种物品应有尽有。
大人们在集市上除了购买麦场上的用品外,新娶了媳妇的家庭,还必须要买一顶新草帽。雪白的麦秸编织的草帽上,还印有几个鲜红的大字:为人民服务、风华正茂、青春等,让媳妇们割麦时戴上显得光鲜无比,青春靓丽。晋南风俗是新媳妇在过门的头一年,能干不能干,先要在割麦子时显一下身手,是要领行子的。从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显示出其在家庭的地位。
离开镰收割剩下一周时间,大人们开始在碾麦场上“割场”。就是在空荡荡的麦场上泼上水,铺一层麦秸,把牲口套在碌碡上,在麦秸上碾啊碾,等碾得差不多了,把麦秸挑开,再把牲口套上,后边放个耱,人们站在上面,在场地上转啊转!慢慢地,麦场上就平展展的了,只等小麦收割后,用马车、小平车拉回来,就可以在上面碾麦了。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小满过后十天左右,旱地上的麦子就开始成熟了。一眼望去,遍地金黄,麦穗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声响动人。人们把麦穗放在手里一搓,拿出几粒放在嘴里一咬,只要嘎嘣脆响,就只等生产队长一声令下:开镰!
“男人最怕割麦子,女人最怕坐月子。”这话一点不假,割麦是一件苦活。记得20世纪80年代土地分田到户后,割麦子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脱一层皮。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喊我们赶紧起床,迷离之中,拿上几块馍馍,提上一壶热水,把镰刀夹在胳膊窝里,由于早上气候还冷,身上再披一件夹袄子,就出发了。刚开始割麦时还好说,等到中午十一二点钟,腰酸腿疼,汗流浃背,麦芒把胳膊上划出一道道口子。而此时的太阳,完全没有了早上那般温柔,像个大火球,晒得我们是又渴又饿,累得我们是少气乏力。拿出早上临出发时带的馍馍,就上洋葱或者是大葱,坐在地头刚吃完,还想休息一下,就听父亲喊:“快点割,万一下雨就麻烦了,割完还要往场里拉呢。”
1980年5月,18岁的我到当时的稷山县棉织厂参加了工作。由于这个厂是建在我们村里的土地上,凭父亲的关系,走了个“后门”才进厂里上班。麦收时节,下班后叫上几个朋友帮忙,割麦就显得轻松多了。麦季是雷阵雨多发的时段,弄不好麦子就会泡汤。所以,收麦季节也称为“龙口夺食”的季节。记得有一年,正在碾场的我们,突然间阴云密布,雷声滚滚,收麦的群众即刻乱成一锅粥,男女老少抄起家伙,奔跑着、呼喊着,起场、拢粒,拼出了老命……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紧赶慢赶,小麦还是湿了一地。后来,又连阴了几天,没来得及碾的麦子就都出芽了,我们整整吃了大半年发过芽的麦粉。
割麦时节的农民,在夜里睡觉是最踏实的,这是劳累与收获的心情所致,是枕着丰收入梦的快乐所致。尽管晚上睡觉的呼噜声不断,但半夜起来还要干一件活,就是给家里喂的牲口添草,这是不能耽误的事情。“马无夜草不肥”,正是这个道理。牲口如果晚上吃不饱,第二天拉麦碾场时就会无精打采,就会没劲的。
后来,我从企业调到县里的政府部门工作,麦收时只能在周末回家。好在那时候收割机已经用上了,没有了以前那般劳累。在家干上一天活,第二天临上班时父亲的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好好工作吧,这农活是永远干不完的,耽误了公家的事是大事!
岁月悠悠,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过去那种手握镰刀割麦子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大型收割机把成百上千亩的麦子一天之间就会颗粒归仓。如今的孩子们,只会把我们这代人割麦子的往事,当作故事讲给他们的下一代听了。
郑天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