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泰山烽火：冯家垣抗日革命纪实》

　　应该说，抗日战争题材是目前创作的一个热点，出现了众多的影视作品、舞台艺术作品，在文学领域也有很多相关作品。仅以山西而言，2022年，《长篇小说选刊》集中刊发了山西3位作家的长篇新作《红色银行》《铁血围城》《红星杨》，以专刊的形式向社会推荐。显现了文学界对抗日战争题材的关注。不过，这些作品大部分都是以“事”为主描写的。表现的是某种具有特定意义的“大”事件。即使涉及事件的发生地，也不是以这个地方为主的。地域仅仅是事件发生的空间背景。而且，这些地域的范围相对来说也比较大，是一个“事件区域”，涵盖了与这一事件相关的更广阔的范围。相形之下，欧阳梦所著的《泰山烽火：冯家垣抗日革命纪实》一书就有了特别的意义。它不是以事件为中心的，而是以地域为中心的。且这样的地域也不是某种行政文化区域，而是一个社会细胞——村庄。这使这部作品具有了特别的意义。就是说，当我们关注各种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时，很少有作品把视角集中在一个小小的、偏远的村庄。而这个村庄，实际上也不是处于战争的焦点地带。相反，它恰恰处于战争的边缘地带。这里是偏僻之地、大山深处，距中心城镇还比较远，也没有发生过激烈的、大规模的战斗。甚至，很多时候也没有日军进入。但是，这里仍然存在着全民动员之下的抗战。从这样一个“非典型”性质的村庄，我们也可以了解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抗战的某种精神实质，从而使这个“非典型”性的村庄具有了典型性，使这本书具有了众语喧哗中的独特性。
　　书中描写的是吕梁山脉，距今天行政意义上的吕梁市政府所在地离石不远的一个小村落——冯家垣村。之所以说这个村小，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规模，也因为它的行政特点。在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冯家垣村大概有不到三百多口人。应该说并不是一个大村。但在吕梁山区，这种规模的人口数可能也不算少。因为作者说这是一个“大村”。书中也断断续续地追述了冯家垣的历史。它是经常被旁边临近的康家垣村合并的一个村。很多时候，在行政意义上，冯家垣村并不存在。它只是康家垣村的一部分。此外，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冯家垣到底是属于哪个县，也是不定的。从现在的行政区划来看，它属于柳林县。但是在20世纪30年代，柳林还仅仅是一个镇。作为“县”并不存在。很可能冯家垣就是在不同时期属于不同县的一个村庄。它属于离石的时间应该更长一些。这也是它“小”的一个特点。
　　冯家垣的小也体现在它所处的地理位置上。村子建在一道山梁上，与对面的康家垣相距不远。现在两村已经基本连接起来了。四周不是山就是沟，要进入这里还是比较困难的。往来非常不便，也不是交通中心，偏僻得很。这也限制了它的发展。但对还处于隐秘状态的共产党组织而言，冯家垣却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所在。据作者介绍，1927年的时候，王达成被派往山西从事地下工作。1932年出狱。至于他为什么被捕，又为什么出狱，作者没有交代。只是说出狱后逃到了康家垣，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待了“几个月”。王达成在这里隐蔽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它的偏僻。在此期间王达成还有什么经历，不知道，作者没有介绍。我们知道的就是在他的引导下，康普仁与康应瑞参加了革命。他们是康家垣村的。当然按现在的行政区划，也可以说是冯家垣村的。因为这两个村已经合并了。合并后的村名就叫冯家垣。真正的冯家垣村的第一个党员是康普仁的妹妹康玉英。她是从康家垣嫁到冯家垣的。1937年初秘密加入共产党。显然她是受哥哥的影响参加革命的。
　　1937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这一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全民抗战开始。太原失守，日军进入山西。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开赴山西抗日前线。各地党组织开展的抗日活动也非常活跃。依托牺盟会，组建了游击队，开办各类抗战培训班，恢复党的各级组织。在康家垣就建立了共产党的区委。由于区委在位于冯家垣的泰山殿办公，人们也称其为泰山区委。在党的领导下，冯家垣村于1938年冬成立了牺盟会，一批先进分子参加了党组织。按欧阳梦的介绍，这一时期有十几个人入党。还有一批人参加了牺盟会。另外还有人先后参加了八路军。这个比例应该是比较大的。仅仅这三个一批，应该有四五十人。假如是五十人的话，就占冯家垣总人口的六分之一了。由此可以看出来，尽管地处偏远，在抗日的大潮中，冯家垣的人们并没有置身事外，而是汇入了抗战的大潮之中。其工作是处于最前列的。这从一个侧面看出来共产党组织发动群众、推动全民抗战的实际成效是非常突出的。可以说，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被组织动员起来了。
　　离石与中阳是在1938年初沦陷的。之后柳林也沦陷了。日本人开到了家门口。在最艰难的相持阶段，日军把据点建在距冯家垣二十多里的地方。冯家垣也由游击区变成了敌占区。这使冯家垣的人们进一步感受到了亡国的滋味。但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冯家垣村民同仇敌忾，积极参与抗战。首先是发展了更多的党员，又有一批青年参加了八路军与民兵组织。其次是完善了各种抗日组织。如建立了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甚至还建立了工救会。这些救国会的负责人全部由党员或先进分子担任。同时，组建了村级机构以及妇联、民兵分队、医疗组等。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开展各种形式的抗战斗争。一是发动组织群众。二是收集物资如粮食、布匹、军鞋等支援前线。三是开展直接的抗敌战斗，以各种形式杀灭日伪军。四是坚壁清野，保护劳动果实。五是掩护党员干部，以及传递情报等。其中一些村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里面就有最早的党员康普仁等烈士。他们虽然没有参加前线的战斗，却同样是抗击日寇的英雄。
　　很难说这是一部报告文学或者纪实文学作品。其文学性当然是明显的。但这里要说的是其创作表现出明显的考证特色。一方面是对历史背景与相关人事的考证。此前已有一些当地的热心者收集了大量的存留档案、当事人的回忆等史料，并撰写了相关的文章。但要梳理成体系，拾遗补缺，追根究底还是需要花费很大精力的。由于时间已远，许多当事人无法联系，其中的缺漏应该是肯定的。另一方面是实地考察。作者在这方面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并因此而受伤。可以说，作者是以对历史负责、向英雄致敬的精神走遍了冯家垣的每一寸土地，包括当年坚壁清野时期村民“跑反”的土窑，绝壁上面曾经隐藏抗日战士的洞窟，以及冯家垣一带的地貌。她下的是绝对的笨功夫，是还原历史的硬功夫。如果没有这样的功夫，历史将在时间的长河中飘散。也正因此，这部作品就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了传、志的特点，具有强烈的学术意味。作者严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原则，所有的介绍都来自掌握的史料与实地考察得出的结论。有则言之，无则缺之。所以我们看到，许多方面是不清楚的，还有一些内容好像是缺失的。但这并不是作者的疏漏，而是找不到能够证实的史料。这样的创作对作家来说是非常特殊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感到作者的视野过于局限在冯家垣村。虽然她也试图从历史沿革、地域背景等更广阔的范围进行表达，但与整个抗战的历史、关键环节之间的联系还是表现得比较薄弱。如果把冯家垣村的各种活动与整个中国的抗战进程进一步联系起来，冯家垣这样的“神经末梢”与主战场之间的关系就会表现得更为紧密。人们从其中得到的信息就会更为丰富。但无论如何，《泰山烽火：冯家垣抗日革命纪实》仍然具有非常独特的意义。这就是从一个村庄的抗战这样的角度让我们了解了中国抗战的某一侧面，使我们知道了中华民族是怎样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起来共赴国难的。他们又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与奉献，为什么中国会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在对历史的追寻辨别中，我们回到了历史，回到了那个心怀必胜信念的伟大时代。

杜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