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市落满槐米花的街道,我独自一人走着。是的,独自一人,穿过正好下班的人群。这个城市骑摩托和电动车的人比步行的人要多。他们裹挟着我,让我感觉身处闹市之中。但没有声音,我旁若无人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所有人似乎都不存在,只有我一个人走在黄昏落满槐米花的街头。
我突然感到一丝孤独。没错,不是郁闷,不是烦恼,也不是伤感,而是空荡荡的孤独。我一直以为有个影子无处不在地跟着我,当我茫然回头的时候,它就在身后。可此刻,我发现我身后空无一人。凌乱的大街上,一只麻雀在斑马线上跳跃啄食那被人踩脏的槐米花。我顿然觉得,我和它多么相似,我是一个人,它是一只鸟。都不在群里,独自游离在群体之外。只是它比我更勇敢一些,在行人的车轮下紧贴地面飞翔和啄食。
我想,尽管它比我勇敢,但它要想成为像我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们或许是从它们中来,也或许会成为它们。包括那飘落的花,站在路边的树,那些奔波在无明中的人们。我的孤独感或许就来自于他们或它们。那无法看到生命另一侧的迷茫,那万物无休无止的沉默。
我就这样一直沿街走着,似乎从过去一直走到了现在。那独行的姿态始终没有改变过。我确信我没有追赶什么,也没攀缘什么,像只麻雀飞食落地的槐花。我想,我应该给小马打个电话。小马是单位的厨师,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该让她给我留住晚餐。但是,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连日来,都是夜半回家。我在把自己变成一个忙碌的人。因为太晚,总是倒头就睡,忘记给手机充电。第二天遭遇关机的事就在所难免。
在这个居住了半年的小市,认识我的人很少,我认识的人也很少。我可以不梳头不洗脸跑到大园里去晨练,也可以这样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走。不需要做好不断和熟人打招呼的准备。这是我来到小市的好处。这也是小市和小县的区别。
碰见李师傅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放弃吃晚饭了。但就在此刻,我于无数来往的人流中看见了他,李师傅。他在我们文学馆门房工作,平时打交道不多。但此刻,他与我迎面相遇。我用他的手机,给小马打了电话。他拯救了我的晚餐。之后的那段长路,我走得特别愉悦。
我想,当我们想要把某种力量和勇气强加给心灵的时候,不妨试着感受一下那些细小的、正好带来那种妙不可言的惊喜。不要把它们当作偶然,或毫无深意的事情,每一次正好的相遇,都暗含着自然的玄机。纵是那些错过的,也有影子落在你的身旁。
路边的那些树,不因为人们的无视,而收回自己的绿荫。它们自带日月,完成自己的轮回。朗月高悬,不因为有人仰视它,而刻意长留,也不因为有人无视它,而自行隐遁。它自成夜空之眼,俯视无明世间。
我这样打理着自己心地的杂草,回到大园。大园的黄昏正以无限的空灵迎接我。大园的空灵是经过一天的繁华突然觉醒的空灵。所有的树都披着晚霞,像满园寂然伫立的行者,突然收住了双脚,垂手而立,向着遥远的天空致意。那清澈干净柔软的声音再次隔空传来:“当智慧之门开启的时候,自会宽容常伴。”
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