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土豆花开

  我的家乡有个叫万宝山乡的地方。每到秋天,这里漫山遍野开着素白色的土豆花,很是壮观。行走在土豆花丛中,心中总会漾起一种朴素的感觉。在我看来,万宝山的宝,就是土豆。
  吕梁革命老区,山上9个县,平川4个县,我们属于平川县。到了冬天,山上9个县基本上就是靠吃土豆过冬,即使是我们平川这几个县,土豆也是冬日里的主菜。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吃粮要用粮票,扯布要用布证,买土豆也是靠供应,要票。到了供应土豆的时候,父亲会拉一个小平车,带着我们,到一个叫“大操场”的地方去用票买土豆。那时候供应土豆都是蔬菜公司给你分好的,按份儿买。装好车,父亲就驾起辕,把背带往肩上一搭,往前拉;我们兄弟们在小平车后面推。土豆拉回家后全部倒在院子里晾晒,大的有爸爸的拳头大,小的像乒乓球、琉璃球。
  有的土豆在起的时候,被铁锹伤着了,留下长长的伤痕,也有的被铲成两半。我们把那些一点伤损也没有的放在一个竹筐里,竹筐里边四周要垫上报纸,以防竹篾再次伤到土豆。另外就是土豆表皮上的泥土风干后也不会掉出来,弄脏屋子。那些被铲烂的土豆则放在另一个竹筐里。土豆挑拣好堆放时,没有伤损的码在最底下,残次的码在最上面,吃的时候便可顺手取来。至于乒乓球、琉璃球大的那些小土豆蛋子,母亲会洗干净上笼屉蒸,当下就可以一饱口福。
  挑拣好的土豆,装筐后,不能放到太热的地方,那样土豆容易长出芽。妈妈说那芽有毒,吃的时候一定得把芽子挖得深些。现在长了芽的土豆,人们基本都扔了。可那个年代,土豆是凭票供应的,那是一冬天的口粮,怎么舍得扔了呢?我家的土豆存放在一个伙用的地窖里,地窖上有通风口,不容易捂烂,而且温度低,长出芽的并不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土豆菜始终是我的最爱,怎么做都喜欢吃。
  小时候,午饭的佐菜,基本上就是土豆和白菜。土豆洗干净削皮,切成丝或片,放在凉水里淘洗后,入锅开炒。洗过土豆的凉水不能马上倒掉,因为会沉淀下一些淀粉,待炒的白菜出锅时,把这些淀粉作为芡勾到白菜里,既不浪费,炒出来的白菜还软乎可口。这种习惯,至今,我还延续着。
  过去,吃油糕要等到腊月廿八,软黄米面贵着呢。那平常想吃油糕怎么办呢?老百姓自有老百姓的办法,我们会把一些伤损较大的土豆削皮洗净,上笼蒸熟。然后,把蒸熟的土豆放在一个盆子里,先用擀面杖杵烂,然后再用手反复揉搓,直到揉得绵如黄米面,即可做油糕“剂子”了。至于,馅儿包豆沙还是枣泥,还是糖,随心。这也算吃上油糕了。
  我女儿喜欢吃一道菜——炝土豆。我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把土豆切条上笼蒸熟,然后在炒锅里把汁做好,浇上去,汁里要放辣酱、葱、姜、蒜末,油烧热时一次投进去,再搁一点味极鲜。第二种是把切好的土豆条过油炸熟,然后把炸好的土豆条倒入烧好的汁里,翻炒一下。两种做法都很入味,只是土豆要挑选沙性的。
  土豆还可以焖。铁锅里放些水,把一个粗瓷碗扣进去,在碗四周码上个头均匀的土豆,不能太大。火上来后,20多分钟就熟了,之后剥皮食用。这种做法主要是要注意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火候要掌握好。
  最好吃的是烤土豆。一般是在灶火的火膛里烤,火膛里前面是火,后面通烟道的地方有个半圆台面,土豆就放在那个台面上。烤好的土豆出炉后,满屋都香喷喷的。也有人抱一捆晒干的玉米秆子在地里架起点燃,把土豆堆在燃烧的柴火里,也可以烤熟,又是一番滋味。
  土豆还有一种吃法,下酒很爽口。不过这个要刀工好,土豆要先切成片,再切成丝,粗细要均匀,用擦子擦下的没感觉。土豆丝切好后,放开水里焯,然后捞出过凉水。焯好的土豆丝,也可以加一些海带、粉丝、菠菜,用熟麻油、盐、醋拌起来,挺好吃的。有时,焯出来的土豆丝不过凉水,直接撒些姜末,然后用熟麻油、盐、醋调拌,是又一种风格,我更喜欢吃。
  离我老家不远的岚县,在吕梁市13县(市、区)里,土豆品种是最好的。这些年,岚县依托文旅融合,大打土豆文化品牌,做得风生水起。
  有一年,我率《汾阳人》摄制组,前往岚县采访、报道在汾阳工作的岚县籍音乐家张继成老师。晚间,张继成老师的亲戚,在岚县招待了我们一桌土豆宴,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无论凉菜、热菜、汤还是主食,全部用土豆做成,且各个菜品都精雕细刻,是我吃到的最好的土豆宴。
  后来,我每年都要托人从岚县买一大袋土豆,从品质到口感都比我们老家的要好。土豆还可以做成粉条。因喜爱吃土豆,我也喜爱吃土豆粉条。
  在文学界,山药蛋派独树一帜。山药蛋是土豆的俗称,听起来顺耳、亲切、朴实。以其命名,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该流派作家们的作品特色,丝毫没有贬低他们文学艺术成就的意思。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是吃着土豆长大的,我是踏着山药蛋派作家的足迹,在文学的领域里探索的。是土豆的芳香,陶冶着我;是土豆的朴实,教会了我如何做人;是土豆的品质,让我远离名利;是土豆的眷恋,让我深深爱着我的家乡。

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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