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街头的手艺人,修鞋的、缝纫的、修车的、配钥匙的……他们没有门面房,也没有招牌,街边小巷的墙边、他人门店的屋檐下就是他们的经营之处。他们姓甚名谁只有少数人知道,更多的人都以师傅、大爷、大婶等相称。
钱师傅的摊点在实验小学南侧巷内,也是城管划定的便民服务点,他修理的项目多而杂。一辆自制的工具车、一辆平板车和一些叮叮当当的工具、配件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一辆摩托车是他的外出服务车。工具车上挂着红底白字两块广告牌:修锁、换锁、开锁、配钥匙;电焊、修车、充电、补胎。最上面标明服务承诺:上门服务,随叫随到;最下面附着两个手机号码。他的修理摊旁是他母亲的缝补摊点。
钱师傅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患有脑疾,前后动过两次大手术,掏空了钱师傅的家底,还欠下一身债。治好了儿子的脑疾,却改变不了儿子的智障,钱师傅将儿子送进了特殊学校就读。背负着债务的钱师傅想着法儿多挣钱,服务方式也从坐等客户改为上门服务。电话一响,不论多远骑上车就去,那些都是急等他开门锁的。有次我在离家20里外的204国道茂兴村路上碰到了他,他说是给一户开锁的,孩子被锁在屋内了。为了几十元钱跑了这么远的路、耽误这么长时间,我暗暗佩服他的一诺千金,也感慨他挣钱的不易。
朱姐的修鞋摊在我们小区外的超市门前,工具很简单:手摇补鞋机、钉拐、鸭嘴锤、鸟嘴钳、拔钉器、三角刀、钩针、剪刀、砂锉,材料就是皮革线、后跟片、鞋掌、耐磨贴、杂七杂八的皮件。一条长凳子是为客人预备的,穿针、缝补、打磨、上胶、换鞋跟、改尖头……朱姐修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朱姐是为了陪读孪生儿子与老公来县城的。当年在县城租了房,跑了个把月,相中了修鞋手艺,就拜师学了,一干就是20多年。老公白天帮她修鞋,晚上帮超市看门,一晚10元钱。看店的小铁床就摆在门外的屋檐下,天冷时用油布遮挡着。不承想,苦难悄然降临,儿子读到初中时,老公患病去世。送走老公,朱姐的脸比以前更黑了,头发也变得花白。冬天我去修鞋,看她躲在墙边,脸都肿了,厚实的手,指骨关节也肿大着,手心手背都皲裂成沟壑纵横。我说,你太辛苦了。她笑笑,不辛苦咋办,两个儿子都等着用钱呢。又过几年,两个儿子上了不错的大学,朱姐的脸上才有了笑容,勾、锥、钉更带劲了。去年我没见到她,听说去城里带孙子了;还听说,儿子买房,朱姐贴补了不少钱。
在服装一条街,人人都知道巷内周师傅缝纫摊点。周师傅做这手艺多年了,半城人都知道。一台缝纫机面街而放;一台锁边机贴着墙,与之形成L形;一张案板也贴着墙,用白棉布罩着,画粉、剪刀、尺子、熨斗、软尺放在右角上,剪裤脚、改服装、补坏洞、换拉链、缝裤边、钉纽扣……只要与衣服有关的他都能做。我让他给剪裤脚时,顺便拍了个小视频,发到抖音、微信朋友圈,点赞者上千人,留言百余条,有的说我认识,有的说他手艺好,还有的知道他儿子在市里当公务员。其实,当初年纪轻轻的他下岗后也曾迷茫,初摆摊时也曾红过脸、羞于见人,可20多年过去,他成了小城的工匠人物,早已用针线缝合了下岗时的伤痛、用剪刀剪出了全家的幸福生活,把平凡的日子过得芬芳。
周师傅每天早上一出摊,顾客就陆续不断,中午饭也是家里人给送到摊上的。当顾客来到他身边,他停下踏着的缝纫机,起身接过顾客递上的裤子,用手抚平在案板上,拿起软尺、弯下身子,给顾客量好尺寸,转身用画粉在案板上的裤子上画出白线,“咔嚓咔嚓”剪断裤脚,再拿起裤子坐回缝纫机前,轻踩踏板,曲柄带动皮带轮转动、皮带又带动机头飞旋,响起轻微的“嗡嗡”声。随着机针有节奏地上下跳动,布料在周师傅的两手下流淌。缝纫机清脆柔和的声音,更是一支快乐的乐曲响起在周师傅的心头。
街头,像朱姐、周师傅这样的手艺人还有很多,他们每天忙忙碌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心无旁骛,把手艺做到极致。他们是最普通的劳动者,可是,他们用辛勤的劳动方便了别人,又为自己创造了美好的生活。
汪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