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副刊

用传统文化滋养生命

  儿时记忆中,每逢过年,从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天开始,父亲总是在我家炕桌前写春联——从早到晚为半村子人家“刷对子”,一直写到除夕中午。常记得父亲对我讲:“咱能为村亲们做点甚呢?邻里上下、年头岁尾的,人家能把一卷卷红纸送来让咱写,很不容易的。”过去的年代,人们过年贴的都是在大红纸上用墨汁写的春联。
  民国年间,我的祖父背井离乡远去稷山县读书,后到晋绥公署从事文秘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在他外公家的村里教书。在我父亲15岁那年,年仅35岁的祖父就因痨病去世了,我对祖父的认知只是凭父亲口头讲述而已。9岁那年,我在老姑家看到祖父的照片,遗憾的是我就只见过这一张。每每拜读祖父遗存的诸多书籍,我总能看到祖父在上面题写的漂亮毛笔字。
  童年的记忆里,总是白胡须的曾祖父和我们在一起生活。80岁的曾祖父在古交老家寿终正寝时,我已经11岁,记得很清楚。我跟着远在古交乡下山村里教书的父亲上小学,因离家太远交通不便,终没能见曾祖父最后一面、送曾祖父最后一程,这是我的终生遗憾。那年放寒假回到家里,母亲告诉我,曾祖父弥留之际躺在炕上还在问家里人,成明回来了吗?曾祖父特别宠我,少小的记忆中,他自信地对我讲:“咱家五辈子没丢过笔杆子!”在他身边时,老人家曾多次语重心长地给我讲过这句话。
  三辈先人的言传身教和遗物,潜移默化地浸润着我的心灵;三辈先人崇文向善的情怀,流淌在我的血脉中。从记事起,我就喜欢看父亲刷对子,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写毛笔字。看到父亲提起毛笔,我就心心念念地琢磨着写字。
  小学时,我一放学回家便拿起毛笔写仿,写毛笔字上瘾,时间长了,母亲怕我耽误功课就把毛笔藏起来。小学三年级时我就特别喜欢祖父遗留下来的那一套《中华新字典》(6本一部)中的小篆字体,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背写篆字、买辞书,如《说文解字》《辞通》《典故词典》等等,以至40多年中我珍藏了上百部辞书……
  我的父亲20世纪50年代毕业于忻县师范学校,勤奋好学的父亲可谓音、体、美全能。我11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父亲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长条小木盒,推开小盒盖儿,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黄色的小方块。我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说:“戳子。”然后,父亲又拿出一把扁斜角小刀,告诉我说,这是刻戳子的刀。就是从那晚的那一刻起,我眼睛毒辣辣地关注上父亲的那两样东西,记得父亲放到家里锁着的洋箱抽斗里,我曾经多次偷偷地拿出来观赏,特别是看到父亲那个小黄印章上刻着奇怪的反字儿,就想究竟是怎么刻的?也就是从我上小学三年级时——那年冬天的那个晚上起,现在所谓的篆刻,那时那刻父亲所谓的刻戳子,我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
  20世纪70年代,农村文化生活匮乏,我根本晓不得什么印谱、印典等参考资料,只能看到小学美术课本中美术书法作品上边的红章印,就是在那个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印章和刻刀的生活条件下,我虔诚地祈盼着将父亲用旧了的一把塑料牙刷等到手,把牙刷柄掰下来一段在粗砂石上磨短,又在细磨石上磨平,就在那个牙刷柄截面上,我偷偷地用母亲缝被子的最粗大洋针,剟出了3个反字“李成朙”,属于我的第一枚戳子——这枚使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所谓的印章。这枚扁戳子我保存了15年,有一年腊月打扫家舍,由于来回搬动家里的东西,这枚我最心爱的小小印章就不知落到哪个旮旯里了,再也没找到。
  童年记忆中,父亲秉笔一张一张的贺年画,教会我生活中坚持提笔临摹书画。我小学时光是在父亲身边度过的,至今念想起来,父亲笔下一篇一篇优秀的范文,以及那抑扬顿挫朗读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畔,父亲为我从小热爱文学潜移默化地做了深深的铺垫。快乐的初中学习生活,我学习偏科很严重,但我的作文在全乡中小学生作文比赛中获得一等奖,被学校的评委老师认为是我父亲写的;恰恰因为误解,增强了我写文章的自信,因为这一爱好,我从40多年中默默并快乐地走过,延续到现在。童年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才有上初中时老师对我写的文章另眼相看。
  1988年,太原师范学校招生,没有艺术类专业班,只招普通师范生。那年夏天,我在招生面试的考场上将挥洒翰墨丹青的场面铺开,顿时吸引了所有面试老师,注目我笔下的书画。之后,通过书法、美术初试、复试,我以全太原市书法、美术名列前茅的成绩被太原师范学校特招录取了。进校后,我开始系统地下苦功背写《五体书法字典》、临摹书法字帖,就是在那时我开始临摹唐代张旭的《古诗四帖》和怀素的《自叙帖》。参加工作后,岗位几经调整、调动,但书法、美术之于我魂牵梦绕,买书、藏书、苦读,学识浅薄的我对书画艺术的向往和追求越陷越深。2001年,我再次进修中国书法家协会第八期书法高研班,前往北京聆听著名书法家刘炳森、沈鹏、林岫、李刚田先生等书法界大家的现场授课。“高研班”的学习使我受益匪浅,进一步明确了学习书法的方向,进而鞭策自己必须沉下来做学问,认真钻研方能铺就迈向书法、篆刻艺术的正道。我深深地认识到书法、篆刻艺术的提升需要深厚的综合文化积淀滋养,写纸千张、刻石千方,如不精研理论和技法,则进步甚微。2005年,我从《中国书法》杂志上看到北京师范大学书法专业首届书法硕士研究生课程班招生简章(就是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从教的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书法系),我经过慎重的准备,报考并被录取,于是,自费去北京师范大学首届书法硕士研究生课程班学习,谒见欧阳中石、苏士澍、秦永龙、倪文东、张继等书法篆刻大家,实现了我数十年的梦想。学然后知不足。我学识浅学历低,深感自己无知,于是便怀着进一步深入学习书法篆刻艺术的渴望心情在艺术的圣殿里虔诚地仰望、礼拜、求教,京华烟云梦,翰墨三春秋。
  30多年来,我在家乡小县城工作,过着恬淡的生活,偶尔为省城、外域、本土有认知共识的老师、同道、学长、店庄等贤达草写过一些字匾、斫刻过一些戳子,也听到大家些些鼓励的言语;随着一步步迈入而立、不惑、天命之年,我感悟到书法篆刻是自己生命历程中不断沉淀且漫长的修行。
  而今,我有幸从事市(县)级基层文联工作15年,把自己精力最充沛、思想意识最活跃的一段黄金时光投入在自己所喜欢的工作中默默耕耘,回望这段属于自己的漫长岁月,宛如一瞬之间,我痛感学识尚浅、阅历不尽丰富、艺术涵养有待提升,断然自省,唯有在生活中不断地叩问初心、守护初心,求教行家里手,破读万卷书,刀笔践行,方能使自己在文苑漫步中安然前行。

李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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