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之涣传》

　　最新出版的《王之涣传》是作家糜果才奉献给广大读者的一部24万字的历史人物传记（北岳文艺出版社），荣列三晋百位历史文化名人传记丛书。
　　人们都知道王之涣是盛唐伟大诗人，熟读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凉州词》，也知道王之涣是山西人，想当然会认为这样一位伟大诗人写传还不容易吗？岂不知在“史无前例”权威版的《全唐诗》中，仅收王之涣的六首，而且是仅存世的六首。
　　写传可以依据的是一块考古实物，民国时期国学大师章太炎发现的一块《唐故文安郡文安县尉太原王府君墓志铭并序》，全文也仅545字，简略地概括了王之涣的一生。就算有了这块墓志铭，也只能算是写在石头上的人物简介，而不是活在人们面前鲜活的诗人形象。
　　史料文献的缺少，加上自唐天宝元年王之涣去世，至今已历一千余年，其间竟然没有一部完整详细介绍王之涣生平的作品问世，要想填补中国诗词长河中这样大的一个空白谈何容易？这一历史的责任和重担，如今被糜果才攻破，难怪人们戏称：糜果才果然有才！
　　这本书以“意象辽阔，意境高远”八个字概括王之涣的政治、艺术人生。王之涣生于盛唐武则天称帝时代，祖籍太原王氏，祖父辈迁居绛州，是一个准书香门第。12岁时父母、祖父母相继去世，他与五陵少年混在一起，放荡人生，在兄长王之豫的规劝下，改邪归正，重读诗书，学业精进，21岁时他已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大才子，背诵如流，出口成章，初有诗名。科举制虽始于隋朝，已在大唐践行，但还不是重要的选拔人才机制，门阀士族子弟、名流引荐占据主流社会，怀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兴奋心情，他从家乡东都洛阳前往长安，挑选了十余首得意的诗作，精心制作了一份行卷，希望得到当时朝廷重臣、诗坛领袖张九龄的赏识，实现自己远大的人生抱负。
　　这是王之涣第一次去首都长安，他从洛阳、新安、陕州、解县，来到河东大地，这里是他的祖籍地，4岁从这里迁居洛阳，故土的乡情，狂喜的心情，他兴奋地登上了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蒲州古渡旁的鹳雀楼，此时已近黄昏：“只见一轮落日向着黄河西岸似有似无、连绵起伏的山脉渐渐西沉，在视野里徐徐而没，流经楼前下方的黄河水，奔腾咆哮、滚滚而来，河面在落日余光的映照下，泛着鱼鳞般的金光，就像一条彩色缎带向着东南方向飘去。”这时候，王之涣置身楼上，触景生情，“心底里潜伏的那种浩荡、磅礴、连绵、无尽的诗人激情一下子迸发出来，视通万里，思接千载”，在鹳雀楼二楼白色墙壁上龙飞凤舞，写下了那首千古五言诗篇《登鹳雀楼》！
　　今天生活在现代化时代的人们，永远不要轻看低估了古人的信息传播速度。王之涣离开蒲州之后，他的《登鹳雀楼》便在当地文人雅士中迅速传诵开来，被乐工谱成了歌曲，很快传至京城，名动一时。自然王之涣被张九龄看中，是年秋季以张九龄门子调补冀州衡水县主簿，这一年，王之涣33岁。
　　一本好的历史人物传记，一定传递了很多符合世道人心的价值判断，这种价值传递绝不是干巴巴、生硬硬的，也绝不是大段论述时代背景的老套做法，而是不仅看到“行迹”，也要看到“心迹”，即是那种心理活动的描写，多姿多彩生活的画面，糜果才有权利推测甚至想象，写出心中不一样的王之涣，只要合情合理。当王之涣踏进位于长安城朱雀街东第三街上的张九龄大人宅第的大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甬道两边花圃里长得郁郁葱葱的兰草。这些兰草的枝叶虽然纤细，却挺拔向上；枝叶之间的串串兰花虽然不很艳丽，却馨香袭人。走在甬道上，他觉得自己被一种清气包围着、裹挟着、浸润着，好像自己脱胎换骨了一样。”王之涣在赴任之前，张九龄问他有什么要求，王之涣只想要庭前的一株兰草，以表心志，他想把兰草带到衡水任上，“定了住所，王之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打开行囊，取出恩师张九龄赠送给他的一墩兰草，培植在住房的台阶下面”，以兰草的品格激励自己，节律自己，检验自己。当王之涣为张寡妇申冤不成反被小人侮辱与诽谤时，他明白自己做不到随官场潜规则行事，“此时，衙门里的兰草长势正旺，看起来柔弱的兰叶，挺拔向上，孤傲不羁，王之涣站在兰草面前，他曾反复思索，反复自问。”最终决定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那样辞官回乡归隐。当王之涣再一次复出任文安县尉时，已是52岁，听到恩师张九龄去世的信息，他悲痛欲绝，设供案，奠美酒，焚香纸，反复吟诵恩师的诗句：“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以寄托哀思，恩师像兰草一样自励名节、洁身自好的高尚品德影响了他一生。这样优美的句子和段落在整部传记中不时出现，成为一个类似于红丝线的东西，糜果才在这里熟练运用中国传统诗歌比兴的表现手法，把自然界的兰花与所表现人物的精神世界合二为一，为千年后的读者树立了一个人品、诗品、官德俱全的鲜活、生动的伟大诗人形象。显然，糜果才的《王之涣传》努力做到了让时光重现，让人物定格，让这种昂扬向上的精神及风范永远感召中华民族的子孙。

张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