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副刊

陶寺龙盘

  • 陶寺出土的彩绘龙盘

  •   回味龙以及龙文化,首先想到的是龙的来历。在十二生肖当中,鼠、牛、虎、兔、蛇、马、羊、猴、鸡、狗、猪,都是司空见惯的真实动物,唯有龙并非实有,而是虚拟的,堪称多种动物的组合体。龙由哪些动物组成?资料显示为:牛头、鹿角、马鬃、蛇躯、鱼尾、鹰爪。我们村的父老概括得更为精炼顺口:“牛头马面蛇身子,鸡爪鱼鳞虾尾巴。”父老的说法与资料虽有差异,但主体完全一致,都认为是蛇。
      这由蛇衍生成龙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岁月,经历无数先祖生生不息的想象、勾画、制作,才终于形成当今这样美妙无比的形象。何以见得?考古发现揭示了其中的奥秘。早在距今6000年前后,河南省濮阳市西水坡遗址就有了龙的造型。这条龙用蚌壳砌成,昂首弓背,前爪扒,后腿蹬,尾巴像在摆动,考古专家形容这架势如同飞龙遨游大海。主体有点像是蛇,还有了爪子,显然有点画蛇添足的意味。然而,文明演进并非一帆风顺,不知缘何这条龙的形姿没有延续下去。考古专家再发掘出的龙,是距今5000年前的辽宁红山遗址,可那龙与贝壳龙没有丝毫相像,是玉石雕刻成的猪模样,因称玉猪龙。龙再次从考古专家的手下露出地面是在山西。确切地说,是在临汾市襄汾县陶寺遗址,大致为距今4300年前后,专家称之陶寺龙。陶寺龙彩绘在龙盘上。细看这龙,身体盘曲像是蛇,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蛇。蛇无耳朵,而这蛇头部两侧都有方形小耳。最大的不同是身上出现了鳄鱼的鳞状斑纹。考古专家认为,陶寺龙应是当代龙的原形,在此主体上添足、添角、添须、添尾……最后丰满为如今活灵活现的龙。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陶寺彩绘龙盘不是一个,而是4个。4个龙盘分别面世于4座大墓。考古队在陶寺发掘了1309座墓葬,出土龙盘的唯有这4座大墓,其中陪葬品极其丰富,标志着墓主人地位非常显赫,应该是当时的“头领”或者“大王”。每座大型墓只有1个龙盘,并且都摆放于墓主人右侧偏上部。数量一致,位置统一,说明这早就是约定俗成的礼仪。陶寺龙如此,陪葬的其他物品与之无异。鼍鼓、石磬、厨刀、大口罐等等,物品相似、数量相近、位置相同,显然早期的礼仪已成为一种规范的制度。
      陶寺遗址实证了尧都平阳的存在,实证了早期国家的出现,对应着“最初中国”的形成。龙无疑是最高权力的象征,龙盘无疑是代表国家权威的标志性器物,称之图腾并不过分,称之“国徽”也没啥不合情理。
      行文至此,或许你会问,为什么要把蛇设置为龙的主体?在古人眼里,蛇是非常奇妙的动物。一般动物行走都靠腿和脚,蛇无腿也无脚,行走还很快,快起来会把追击它的人远远甩开。在地上行走的动物一般都直接产崽生子,长着翅膀的飞禽则是产卵孵化雏鸟。地上行走的蛇却偏偏悖逆自然定式,跻身天上飞翔的禽鸟之列,产卵繁殖后代。蛇把飞翔的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人把神奇多变的厚望寄托在蛇身上。因而以蛇为主体拓展想象,便有了龙这最具特色、无所不能的神奇灵物。
      足见,陶寺龙,以及由此渐趋丰满形成的当今中国龙,肯定是画蛇添足的产物。如此一来,很有必要反思一下画蛇添足这则寓言故事。故事出自《战国策齐策二》,大致情节是,楚国有个官吏专管庙堂祭祀,手下有多人办事。他有一壶酒要赏给办事的人喝,可人多酒少,分开喝谁也不过瘾。于是便让手下人画蛇,规定谁先画好谁喝。有一个人画得最快,画好了没有喝酒,继续给蛇添足。此时,另一人画好了,喝了那壶美酒。这则寓言故事历来喻指多此一举,无疑那个画蛇添足的人是个脑子进水的傻瓜。
      可是,看看陶寺龙,看看如今的龙,若不画蛇添足何以成龙。那么,谁还敢小觑画蛇添足的这人。小而言之,这人是个具有创新思维的艺术家。大而言之,不为眼前杯中美酒所诱惑,才能办大事,成大器,有作为。中华龙的衍生,凝结着华夏儿女远大的志向和美好的愿景。
      世界上许多事情巧合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龙盘上的陶寺龙早被推崇为中国龙的初始发轫,这不必多虑。值得思虑的是,出土龙盘的陶寺遗址,与帝尧时期处于同一个时段,并且实证了尧都的真实存在。而在中国的创世纪神话里,帝尧的生命就维系在母亲庆都和龙的身上。《太平御览》曾引用《春秋合诚图》的记载,阐述帝尧奇幻的出身。
      帝尧的母亲庆都十分喜欢游转。有天野游时,忽然刮起一阵旋风,一条通体透红的“赤龙”随风起舞,飞临眼前。附近的人大惊失色,仓皇逃窜。唯有庆都从容不迫,含笑观看。那条赤龙温情脉脉,贴近庆都,与她共舞。过了一会儿,赤龙悠然飞走,庆都发现身边的草地上有一张画着人像的图,那人八彩眉,长头发。画侧还写着“赤受天运”几个字。庆都捡起这张画,带回家里。不多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14个月后生下了一个胖娃娃。庆都拿出图画比对,儿子的相貌和图上那人一模一样。这孩子长大后就是被尊为五帝之一的帝尧。无疑,帝尧就是龙的传人。
      这就令人思考,陶寺出土龙盘,龙盘上的雏形龙演变为中国龙,而帝尧恰巧就是神话中龙的传人,难道真是偶然巧合?不见得。将典籍记载和考古发现联系在一起看,或许会恍然大悟,原来先祖是用两种方式铭记那个时代。那是一个令国人千秋万代敬仰的时代,无数炎黄子孙的敬仰凝结为一个词语:尧天舜日。简单的四个字,一个成语,包含的历史文化信息太大了。回望那时,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先祖早已厌倦了狩猎觅食奔波,向往耕田而食,向往安居乐业。距今12000年前后,江南的上山遗址即有了种植出的稻粒;距今10300年前,北方磁山遗址即有了大量窖存粟谷。可是到了距今4300年前后的帝尧时期,耕田而食,安居乐业,仍是先祖的向往。原因何在?在于天降寒霜,种早了,刚出土的禾苗可能被寒霜杀死,有种无收;种晚了,正待饱满的籽粒可能被寒霜打瘪,广种薄收。让禾苗躲过寒霜侵杀的是帝尧,他带着羲氏、和氏观天测时,钦定历法,让有种无收与广种薄收成为过去。《尚书·尧典》记载帝尧,“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让众生实现了安居乐业的愿望。此时,天下归心,各部族都拥戴在帝尧的大统下,出现了最初的国家。一个国家需要有凝聚人心的图腾,帝尧没有用自个部族的图腾,而是博采众长,撷取各部族图腾的某个亮点重新组合。这组合过程,或许就是画蛇添足,或许那龙盘上的陶寺龙就是如此组合而成的产物。
      陶寺龙,一个新兴的中国命运体由此勃然而生。
      从上古时期的陶寺龙,到如今的中国龙,龙的传人不仅塑造了龙的美好形象,而且赋予了龙文化丰富内涵。在12生肖当中,若是挑选一种代表国人向往的品格境界,那肯定非龙莫属。甚至可以将龙的做派,作为人生的行为指南。在《易经》中,有“潜龙勿用”,有“见龙在田”,有“飞龙在天”。潜龙,是隐身藏在地平面、水平面之下的龙。如同一个人知识、才能还不够丰富,必须继续积蓄能量,充实自身。倘若此时急于求成,不仅做不成大事,还可能适得其反。埋头读书学习,充实自我,待到羽翼丰满才可以露头,这便是“见龙在田”。不过,这仅是初试锋芒,要为众生认可佩服,还有不小的距离,千万莫要趾高气扬,依然需要谦和待人,不断求知,继续提升自我。即使内在强大到能够驰骋疆场,能够激扬文字,也不必急于求成,还需要有可以发挥才能的最佳外部环境。有了最佳条件,就可以“飞龙在天”,建功立业了。这是龙文化,也是龙哲学,更是龙的传人推崇的生命法则。
      龙文化和龙形象一样,经过数千年演进传播,早已化为血液,律动在国人的脉搏中。芸芸众生表达心志离不开龙,鼓励他人离不开龙;开口说话,离不开龙;看书阅读,离不开龙。说多了,写多了,形成了很多与龙相关的成语。虎踞龙盘,像虎一样蹲着,如龙一样盘着,形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龙行虎步,如巨龙那样腾飞,像猛虎那样快跑,精神昂扬;生龙活虎,举止如同龙和虎一般健美彪悍,生机勃勃;人中龙虎,谁得到这种评价,肯定大有作为,英名盖世;车水马龙,街头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热闹非凡,繁荣至极;龙凤呈祥,龙是瑞兽,凤是灵禽,出现一种就很少见,同时出现更是非常罕见,象征着吉祥美好的祝福;龙飞凤舞,龙在悠然飞翔,凤在翩翩起舞,那就吉祥更吉祥,美好更美好,美景简直能醉倒人。如果说以上都是泛指,没有具体到一个行当,那笔走龙蛇不再这样,是对笔下文字的赞颂,夸奖文人运笔潇洒,笔画飞扬,像是令人目眩的舞蹈……

    乔忠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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