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的一个早晨。
当窗外碧绿的枣树又传来喜鹊“喳喳喳”的叫声的时候,我正做着夏天的美梦,梦到和儿时的伙伴们一起在白石河里捉鱼、游泳。睁开惺忪的睡眼,我的东窗已被紫色的霞光映照,站起来,我轻轻地把窗帘拉开,又顺手推开了一扇窗子,一股清爽的凉风便飘了进来,顿时使我神清气爽,霞光洒在我的脸上,一下子刺得眼有点不适应。啊!紫气东来,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这时候,我便看到——不对呀,是“听到”更准确一点——东窗外又有一对喜鹊一边追逐一边欢叫着朝我这边飞来,飞近我的窗边时便双双落在了电线上;落下来之后,它还在翘起长尾巴叫个不停,好像与院子里树上的喜鹊呼应,也好像是专门来给我报喜。哦,亲爱的朋友,喜从何来?
近年来,仿佛真的达到了“知天命”的境界,我的主要精力就是在乡下陪母亲。只要在乡下老家的时候,我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楼去向母亲问安。当我走下楼梯的时候,已经看到母亲拄着拐杖从她的卧室里走了出来,母亲红光满面、笑容可掬,还没等我和她打招呼,她已先开口:“剑成,你起来了。”“嗯,妈,你昨晚休息好了吧?”“嗯,好。”当母亲从院子里去罢厕所回到客厅的时候,我的妹妹已经把洗脸水给她端过来了,并把热毛巾递上去给她擦脸。洗完脸后,母亲便不声不响地拄着她的拐杖又朝院里走去。
这个时候我也洗罢了脸,拿一本书坐在二楼晾台上的躺椅上,躲在枣树的树荫下猫着眼朝下面观察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拿了一块自己缝制的棉垫子,靠着大枣树把垫子搁在元宝石上便坐了下来;坐下来后,她又两眼朝着大门过道上面的燕子窝瞅去。这个时候,正好有老燕子捕食归来,擦着树梢一个潇洒漂亮的弧线便稳稳地落在了屋梁下的窝边。只见那三四只刚孵出来的小燕子张开大嘴吱吱地叫唤着,把秃秃的小脑袋伸到外面来,争着抢着来接食;而那老燕子爬在窝边也是有条不紊地挨个儿地喂着它的孩子。喂完食之后,老燕子就会一转身又一个漂亮的弧线从大门洞口飞到街上,再去觅食。
看着燕子这一家子的精彩表演,母亲便会独自一人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每年这个季节母亲都会独自一人坐在大枣树下看燕子,直到小燕子出窝飞高飞远了,她才长叹一声自语道:“唉!又飞去了。”我不知道母亲是说燕子还是说她的儿女们,或者是在说她的孙子们。看着母亲那么认真、那么专心地看燕子表演,我的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唉!我的母亲这一辈子也太不容易了。
虽然说我的母亲从小由于贫穷而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更写不出来,但她所懂得的道理是许多人无法懂得的,母亲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损话、没做过一件损事、没贪过一分不义之财、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她一辈子总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别人,任劳任怨。母亲一辈子只有一个追求,那就是凭借自己的辛勤劳动使自己的日子尽量过得好一些,并且,能帮就帮人,尽量去帮助不如我们的人。
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心强(自强不息的意思)才能活成个人样子;母亲的第二句话是:与人共事不能落亏欠;母亲的第三句话是:人没有肚量不能活。谁能一辈子都顺利?遇到难事有肚量,能包容才会处事不惊、成大事。其实,这三句话也是我们家的家训。我们兄弟姐妹们就是时时遵循着母亲的教诲去做人、去做事的。
这些天,母亲每天都会问我,今天是四月(农历)的几时了?我们告诉她之后,她就会接着给我们讲一个过去都不知道讲过多少遍的故事:早在70来年前,也就是她才20来岁的时候,父亲参加了八路军(其实已经改称解放军了)攻打太原城,已经好多日子没有音信了,又听说攻打太原牺牲了很多人,母亲很为父亲的安危着想。正好有一个女人和她的娘家是同村,这个女人的丈夫也跟我的父亲一起参军去打太原了,于是母亲便和这个女人一起祈求祷告,希望父亲可以平安回来。果然,不久之后太原城就解放了,我的父亲也立了特等功回来探亲了。
而我这个曾经一心想着跳出农门的人,如今,却也对农村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
多少人在成功后迁往大城市,甚至移民国外,我却在老家盖了一座二层的小楼房。这是祖上留下的一个小院,去年,我又买下了紧挨着这个小院子后面的一个老院子,这样我就可以打造成前庭后院:前庭是二层小别墅,后院是古式后花园,前后两院之间盖一个仿古式的带地下室的房子,这一排房子从前后院看都是一个样子,中间留一个通道,这一排房子及地下室可以作为民俗馆;后花园当然要种花了。种什么花?牡丹、月季、玫瑰、菊花等,也种一些竹子,前后院的五株大枣树都保留着。在老家村里,我还租了几十亩土地,计划留一块地做菜园子,其余的大部分地种上小麦,也可少量种点杂粮,还可以养殖一些猪呀羊呀鸡呀之类的动物,供自己吃肉、吃蛋。在老家的山上面还有我们自己的基地,种木耳、蘑菇、羊肚菌等,还可以养牛、养羊、养鹿,建个鱼塘还可以养鱼,再搭几个帐篷或建两个简易的小木屋,这样,时不时就可以约一些好友或者同学一起来养生休闲。
吃过早饭,我们便扶着母亲走出门去上了小车,不足一里的路程,几分钟后我们便到了村西的农庄。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到一尺多高了,绿油油一片,一望无际。母亲从小车下来,走到地里,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二哥和几个村里人正在锄地。爱开玩笑的太平又逗母亲了,你认得我是谁?他以为母亲神志糊涂一时叫不上来他的名字。今天的母亲特别的清楚,她毫不犹豫地说,你是太平,你又笑话我老糊涂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二哥想给母亲找个坐的地方,四处看了看也没个合适地方,正好二哥的三轮车在旁边停着,于是二哥便让母亲坐在了三轮车的驾驶座上,我也坐在后面,机灵的侄子策儿马上拿起了手机,让母亲摆了个架势拍下了母亲开三轮车的照片。照片上,年已九旬的母亲挺起那腰杆儿足足像个年轻人。
这天早上,天气特别晴朗,我带着满脸幸福笑容的母亲离开杭城村,期待再一个初夏的早晨,我可以像今天一样,再带着母亲前来……
武跃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