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活着’是最最简单的一件事,最难的事情则是,修理我们家新砌的泥巴灶,而在活着之外,其他的事情大多都是可笑的。”在作家李娟笔下,你能真切感受到,“世界就在手边,躺倒就是睡眠,嘴里吃的是食物,身上裹的是衣服,在这里,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遗憾。”在“卷”流行的当下,原来,活着,真没那么难!
《我的阿勒泰》是一部描写新疆阿勒泰地区生活和风情的原生态散文集。阿勒泰地区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最北部,西北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相连,东北与蒙古国接壤。“阿勒泰”一词来源于阿尔泰山。阿尔泰在突厥语和蒙古语里都是“金子”的意思,也意味着阿尔泰山蕴藏丰富的黄金。她深情地写道,“北疆之北是阿勒泰,她是狂野的梦,她是山野的风。”
李娟描写的阿勒泰,总是带着一种旷野的孤独和荒凉感。在这里仅仅是生存,就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轮回流转。所以,她一视同仁地描写所有生命,无论是树、花、草;还是马、牛、羊;乃至哈萨克族牧民、母亲、外婆和自己。正是因为生存的艰辛,所以,生命的顽强和力量就不容忽视。正是因为身处荒野,直面自然、宇宙,才能摈弃杂念,减弱欲望,去看见、感受、思考。
在北疆穷困荒凉之地辗转迁徙的人类,也不曾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是否如此孤寂。毕竟叔本华说过:真正的自由,就是与孤独共舞。在《我的阿勒泰》序言中,李娟也写道:“让读者借由我的视角和深情,感受阿勒泰深处那份静谧而执着的美。”而她的视角的底色是孤独。
“天空是空空的蓝,大地的绿是什么都不曾理会过的绿。”失去了精致准确的形容词,好像只有放空大脑才能想象出阿勒泰的风景。你一睁眼,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空空的蓝”和“什么都不曾理会过的绿”。自然的颜色,是磅礴昂扬的生命力。李娟写牧区的人们,她说他们像野草一样自在生长。
当地的居民淳朴真诚,对生活的态度简单知足,更多的精神需求来自与人的交往,比如招待客人。无论是谁,碰到遇到困难的人总要搭把手,赶上热闹的节日也要拉着去庆祝,聊得痛快更是要拉进家里吃顿饭。有人说,哈萨克族是搬迁次数最多,迁徙距离最长的民族。他们跟随着季节和草原的变化,顺应着牲畜的生存作息,不断地改变自己的作息。这样的生活方式,人要生存下去只能互帮互助,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单独生存下去的。在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前,人类以团结为力量,与之对抗,从而建立社会秩序。
李娟一家则顺应牧民的生存作息,跟着转场,赚一点钱维持生活。3个年龄不同却血脉相连的女人,组成一个家。帐篷常常被风刮倒,下雨时水会漏得到处都是。她们像阿勒泰所有的生命一样跟自然抗衡,因为这是常态。这种过于平等的关系,让李娟对此没什么抱怨不满的情绪,往往是感叹解决问题的塑料袋结实稳固,可以把雨水兜住,她说,它们不愿意融入万物,总是在抵抗抵抗。
她在一个乡村舞会见到了麦西拉,她说这是一个“国王”一样的人。她安静地换上最美的衣服,看着他跳舞、弹琴。却又沉默寡言,不曾让对方知晓。她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然后,她转身就走,决定当自己精神世界的国王。她如此喜欢这个年轻人,却已经设想到他要娶的哈萨克族姑娘至少要生3个孩子。
李娟的母亲像个战士,“她强大到简直快要随心所欲,她举重若轻。”。她领着母亲和女儿在荒野中安家,开商店,做裁缝,在山林中采摘木耳。在荒无人烟的向日葵地里拼命干活,因为热就脱去了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她抗争着,赤裸着,无畏着,甚至畅快着。因为李娟说被子薄了,所以立刻买了驼毛,自己完成所有工序,缝制了“一床可以厚到把人压的呼吸不畅”的驼毛被。倒了三趟班车,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赶到乌鲁木齐,把被子送到女儿手里。
生存如此困难,对于感情的表达只好简单直白。她描写笔下的人,总是带着旁观者的角度,“我在作品里回避了很多的我”,她像描写树、描写草、描写木耳一样的去描写人。却依然被人性所触动,感情自由生长,人与人之间彼此紧紧地产生坚实的联系,好像不然不足以对抗这残酷艰苦的生活。她自述不想让母亲知道她在用文学把生活写下来,也不愿意周围的人知道她在写作。“一旦他们知道了,就会把我看成和他们不一样的人,我就再不能贴近他们。”
李娟的笔下,母亲是勇敢坚韧的,外婆是风趣幽默的,欠账的牧民憨厚又守信,漂亮的哈萨克族姑娘是友善的,甚至悄无声息的暗恋是青涩懵懂的,她尽可能地保留这些幸福的瞬间当作铠甲,以应对“我只是个凡人,我化解不了这黑暗,尤其是我自己心里的黑暗。”
“去爱,去生活,去受伤。”是作家李娟给写作的一个定义,亦是对生活的诠释。《我的阿勒泰》便是她对生活的具象描绘,我从中能感受到女性在艰苦环境中的成长,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对自我认知的自然性探索。那种从身上散发出的蓬勃的生命力,就像是她在书中写道的“好在这是山野,在这里,‘活着’是最 最简单的一件事。”山野让人敬畏、豁达、简单,让人能够感知到自然、宇宙、洪荒,人间值得!
鸮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