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我因故提前进入退休状态，公事稍暇便休养生息，春日里在小院中拉琴喝茶、读书会友，空中不时有燕子飞舞，其清脆的叫声和灵动的身姿，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那时便想让燕子住下来，成为我的邻居，成为我家的贵客。于是在一楼门庭里侧、窗户顶端的角落，钉钉子缠麻绳，为燕子安家做好基础，等待燕子的到来。
　　虽然已是5月下旬，燕子还真来了。人说燕子双飞，但最先来的是晚上住宿的一只公燕子，来去悄无声息，白天杳无身影。公燕子的尾巴较长且白斑多，飞起来尤为惹眼。一周后，这只公燕子白天不时地在准备筑巢的地方纵情高歌，特别是在院子里有群燕飞过的时候，这只燕子就会用求偶的特殊鸣叫呼朋引伴，边叫边舞动双翅，引得群燕飞近观望。其时众燕齐鸣、黑翅尽展，颇为壮观。不几日，晚上便成了两只燕子，一只尾巴长的、一只尾巴短的，是为夫妻。新婚燕尔，这夫妇俩早晨同出夜同归，又过十多天才开始筑巢。
　　燕子垒窝也是要选定良辰吉日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天亮就听见燕子不时在飞行中鸣叫。出门一看，原来它们动工筑巢了。这是它们兴奋的时刻，两只燕子哼着小调衔来泥巴，唱着歌儿飞去运泥，双来双走，间歇很短。燕子是天生的建筑师，它们啄取湿泥，用嘴巴集成丸状，然后叼到窝边，二燕一前一后，一点一点地垒起窝来。垒窝的过程相当细致，每安放一口泥，都要用将近20秒的时间，边垒边喷出自己的唾液，确保粘接牢固。泥巴中还要不时地夹杂部分杂草，像混凝土中的钢筋一样，让其起到拉固的作用。燕子在第一天的垒窝是紧张而欢快的，但是它们也知道劳逸结合。上午11时左右，两只燕子停止劳动，站在院里的晾衣铁丝上，长时间地伸翅蹬腿，梳理羽毛，快乐地放松、尽情地休息，好不惬意。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当日停工。接下来的日子，燕子还是每日垒窝，只不过来回的速度日渐放慢，叫声也日渐减少，但上午11时开始停工休息是固定的。
　　在第一个5天时间里，燕子完成了一期工程。大概停工一周左右开始二期工程，主要是燕窝边的补平，燕窝内部绒毛杂草的铺陈。两期工程中间的一周空档时间，是让燕窝周边的泥巴凝固，还是燕子需要休息调整，或者二者兼有，我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是哪种，都是燕子的高明之处。
　　筑巢完成以后，再隔几天，雌燕便进行生蛋，每天在窝里卧一段时间产蛋，一天生一蛋，五六天后进入孵卵状态。在孵化期的15天里，燕子双亲安静地交替进行孵卵。白天里一方孵卵，另一方外出觅食，偶尔也有母燕孵卵，公燕喂食的时候。夜晚则雌燕孵卵，雄燕伫立窝边陪伴不离。
　　雏燕面世以后，大燕子便开始投喂。初期喂食频率不快，幼小的燕子安静无声。后期则忙坏了燕子父母，尽管它们竭尽全力捉虫，来去间隔时间很短，但是每次归来尚未飞到窝边，小燕子已经成排地等在窝边，伸长脖子张开黄口“吱吱呀呀”大叫。大燕子为了满足孩子们的进食需求，每次都要衔来满口的虫子，分开按顺序轮流喂给几个孩子，并不是谁伸的脖子长就喂谁，做到了“为母则公”。即便是大雨天气，大燕子也要外出给孩子捕食。中午天气炎热，捉虫不易。有时大燕子外出好长时间，也会无功而返，但是即便空口而归，也要隔一会儿回来落在窝边看看孩子们。这时小燕子嗷嗷待哺，大燕子则显得一脸无奈。人鸟一理，“为母则苦”。晚间捉虫容易，喂食频率也高。院里的飞虫，大燕子都要尽数捉去。有时大燕子对院子里的苍蝇穷追不舍，或上冲，或下俯，或转圈，或触地，不抓在口不放弃。育雏期间，只要有陌生人在燕窝下边站立，大燕子都会迅疾飞到窝边，逡巡进入保护，并用急促的异常叫声发出警告，尽显“为母则强”的伟大。
　　20多天后，小燕子就准备出窝了，起先在窝边扑扇翅膀。大燕子捕食归来，落在燕窝附近，鼓励小燕子飞出来，然后再喂食，喂食方法也是让小燕子自己去啄食。这是大燕子在耐心地教孩子们学飞，试飞，找食，捕食。小燕子出窝后，大燕子还要“扶上马送一程”，在外边的电线或房顶喂养一周左右时间，直至小燕子能够独立生活。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小燕子晚上回到巢中，大燕子则在附近住宿。
　　燕子在繁殖期是繁忙而辛苦的，每当看到雏燕嗷嗷待哺，燕子父母精心哺育的情景，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居易的《燕诗示刘叟》。这首诗是白居易在乡丁忧期间，看到燕子辛勤育雏的情景后，用拟人的手法，用真情实感写出来的讴歌父母之爱的动人诗篇。燕子父母为了孩子的成长，不辞辛劳地哺育它们成长，教给它们独立生活的能力。然而，一旦雏燕长大，便会离开巢穴展翅高飞，留下父母瘦弱孤独的身影。孩子们的成长，浸透的是父母的心血汗水，映射的是自然界的无私的爱的奉献。燕子如此，人又何尝不是？白居易写的是燕子，赞美的是天下的父母亲！
　　“含桃花谢杏花开，杜宇新啼燕子来”，燕子是“司春之官”；“燕子何光彩，飞飞引众雏”，燕子是带着希望而来的候鸟。近3年间，燕子回到太行山和太岳山之间的时间都是3月31日，离开的时间是在5个月之后，来去遵时正点，这是何等诚信守诺啊！燕子归来时正值柳树发芽、山桃花盛开，是一年好景的开始，也告诉人们要进入繁忙的农事之中。燕子也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儿时邻家的燕子，有一只不知何故死亡掉在地上，另一只发现后绕飞大半天，最后撞墙而死。燕子还曾是山村的主人，如今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农村人口大幅减少，燕子也随着它们的主人到了城镇，择地筑巢，仍然与人保持“零距离”。而过去住在野外山洞里的金腰燕，则飞进了烟树葱茏的村子里。人与燕子的特殊情感，无疑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真实写照。
　　呢喃不听半年余，又见双飞向小院。连续3年的春夏之际，在盈尺之地与燕为邻，心中欢喜。

王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