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芳一定是对“风”情有独钟。
其散文集《风行陌上》五辑49篇,几乎篇篇有“风”在场。春风、夏风、秋风、冬风齐聚她的笔下,在不同的篇什里又冠以“东风、和风、柔风、微风、清风、晨风、风儿、熏风、劲风、狂风、凉风、凄风、寒风、朔风、北风、西北风、老冬风、山风、海风、季候风”等不同称呼。
她对风体察入微,笔下的风在不同时节、不同场景里,有着不同的描述,料峭的风、凉丝丝的风、空荡荡的风、荒芜的风、肆虐的风、森然的风、旷冷的风、萧瑟的北风、嗖嗖嗖的寒风、浩渺的山风,乃至细细的风、淡淡的风、舞蹈的风,带着她细腻的感受与情感,呈现在读者眼前。
彦芳还赋予风以人的灵性,用拟人化的描摹和动词运用,使风“活”起来,活灵活现,别具匠心地呼应了她彼时的心境与情感。譬如,“也有风儿路过继而轻叩着窗棂”“它估计早被串来串去的旷野的劲风扯平了”“一阵风绕着树梢嗖嗖地响”“西北风绕着屋子呜呜叫”“和风停栖在树梢叶子间隙”“看简单的日子里淡淡的风无声地路过”“暮春的风都带了颜色来”“只要是风都承袭些粗野莽撞的个性”“晚秋的风扫过屋脊掠过树梢就俯身钻进深深的芒草”“风端坐树梢或屋脊,脚步声响起,它不动声色地飘下来四下里去制造余音”“风紧贴着窗根呜呜地叫”“风乱吼的时候,撞在铁皮上,发出怪异的声响。夜深人静听起来,很像在附近转悠的那个流浪人压抑的叫声”“风和着鸟鸣淹没繁芜”等等,这些极具个性特色的表达,既展现了不同的情境,也烘托了不一样的情感。
而陌上,阡陌纵横的田野,指代的是乡村,是生她养她的故土,那里有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欢乐,有她质朴无华的父老乡亲,那里埋葬着她亲爱的父母,缱绻着她的乡情乡思,拨动着她的心弦,载不动她绵绵无尽的乡愁。
集子名曰《风行陌上》,分外贴切,恰如其分,真的用了心。
细品《风行陌上》,我深深为蕴藏于字里行间浓郁的情蕴、诗蕴和哲蕴感动着。
一是情蕴。唐代诗人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一文中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诗是这样,散文尤其是这样。作为因情而生的文体,散文是抒发情感的载体。彦芳的散文饱含深情,笔下亲情奔涌,悲悯之情尽显。
抒写母爱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彦芳尤突出,49篇散文写父母和写到父母的就有30篇。母爱父爱如影随形,彦芳的思念亦无处不在。除专门写父母的篇什,其他篇什里随处可见彦芳触景生情的思念。《寸草心》里,由晚霞联想到姥姥家灶洞的火焰,继而想到姥姥,想到母亲;《黄昏的孤独》从黄昏中落霞是孤独的宣泄,想到原本孤单的母亲;《流年易逝简静前行》从给女儿买衣服,想到父亲当年给她买衣服;《点滴青州味》在青州古村落路上,看见成片的山楂树,想到母亲院里那棵山楂树,想到给母亲上坟;看到基督教堂,眼前立刻浮现出被母亲翻旧的《圣经》,每张页面母亲都用笔圈点过;席间荆大姐唱《母亲》,“我始终没敢抬起头来”;而《风过留痕》《老屋》都是写回到老屋的百感交集,睹物思人,处处皆父母,把母爱父爱的点点滴滴细节和对父母的思念展现得淋漓尽致,叫人如何不动容!
二是诗蕴。彦芳的散文语言是诗性的,富有诗意,充满了诗的韵味。“夕阳掩在短墙后面,蹲在花池边,看见那蔷薇,一株叫‘蓝雨’,另一株叫‘诗人的妻子’。”(《寸草心》)
“一个下午能咋样过去,在老屋的残垣断壁下,还是在凭空旋起的一股风里?”(《风过留痕》)
“那盘古拙的石碾在浩渺的山风里已然坐成孤独。小径苔痕密布,平白地助长了秋的萧瑟。”(《老屋》)
“晚霞笼上山巅,倦鸟归巢了,风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这棵树,遇上这群鸟,风停下来,站在树梢,于是,树上喧声四起。”(《日色匆忙》)
“跨过流年的门槛,轻抚着岁月的苍苔。”(《流年》)
像这样如诗的文字,彦芳的笔下俯拾皆是。这如诗的语言特色和表达方式,让彦芳的散文韵味十足,别具美感。
三是哲蕴。优秀的作品赋人智慧,具有点亮人生的力量。所谓“开卷有益”,使读者通过阅读获得启迪,开悟人生,从“万卷书”中领略“行千里路”的阅历,从而在“行千里路”时走得顺畅、潇洒、通达,少摔跤,少走弯路。彦芳在《风行陌上》中,也将自己独特的人生体悟呈献给读者。
“其实,世间万物都是相对孤独的,这黄昏中的落霞便是孤独的一种宣泄吧。”(《黄昏的孤独》)
“一位时刻心中盈满阳光的人,他生命中的每一片时光,都应该是热烈的饱满的,并无时无刻不在濡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然你看,围绕在周遭的所有人,无一不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温暖。”(《心向大海》)
“尘世上走一遭,如果不留下些曲折遗憾也就不能称之为生活了。”(《清明去寻一丛杏花》)……
这些独特的人生体悟充满哲理思辨,甚至禅意,必将带给读者以心灵的启示与教益。
作为一名从乡村走出来的作家,情蘸笔墨写故土,是积淀和发自内心的深厚乡情在牵引。面对从脱贫攻坚到乡村全面振兴的崭新时代大背景,如何揭示当前乡村新情况与老问题的纠缠与交织,怎样展现乡村在历史嬗变中涅槃的焦灼、痛楚和新生的喜悦,描摹乡村不甘落后的拼搏奋进姿态,展示当代乡村生活、文化的状态和精神风貌,这是摆在每一位作家面前的必答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彦芳的散文着实还有很大的拓展与提升的空间。
淮战科